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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29)

胸中巨石缓缓落地,司马昭颜长松了口气,脸上又现出了痴傻的笑意,真是东太后骗他的……夕莲是谁的女儿,已经不重要了。他命人放下帘幔,准备就寝,福公公愣了一下,赶忙说:“皇上,不能同寝啊!皇后玉体违和,若传染给皇上,可就大大不妙了!”

不妙?昭颜朝他笑了笑,他觉得很妙,即使一起生病了,那也算同甘共苦。

福公公苦笑,在对皇后的问题上,皇上从来都这样,那么,也只好罢了。

他将她滚烫的身躯拥在自己怀里,就这样实现了多年的愿望。

她的腰身纤细,不盈一握。

睫毛盖住了狡黠的眼睛,连表情都娇弱无力。她似是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度,能为自己滚烫的身体寻到一丝淡如泉水的清凉,于是拼命往里钻,脸颊紧紧贴在他胸膛。

司马昭颜闻着她的发香,心神荡漾。

漫天的雨下了整夜,声音小一阵、大一阵,远一阵、近一阵。就如明黄帐中的昭颜细数着八年来淅沥的心绪,缠绵悱恻。

怅然

清晨,雨小了些,不过还未下尽兴。想来是南方的乌云都跟着他北上了,司马昭颜侧头看着窗外的朦胧景致,期盼这雨能缓解北方的旱情。怀里的人儿动了动,昭颜嗓子一阵难受,撇开头去咳了几声。

夕莲感受到剧烈的震动,忽的就睁开了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还在咳嗽?要不,试试韦娘做的荷囊,里面装了些药材,太医说对止咳化痰很有好处。”

当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司马昭颜怀里,怔住了,难道生一场病,连脑子都糊涂了吗?怎么可以和他越界相拥……她立即往里侧缩了去,带有几分敌意问:“楚河汉界呢?”

昭颜缓了缓气息答道:“你生病呢……”

他的亵衣熨帖着身子,似乎那上面还有隐约的泪痕。夕莲一阵心悸,想起来自己的病因,嘴里泛苦。予淳哥哥已经有了妻子,那自己又算什么?即使将来出了宫,也不能和他相互依偎一辈子……

她转头看司马昭颜问:“我睡了很久吗?”

“我回来、两天,你……一直睡。”

她的眼睛好像恢复了灵气,眯起来问:“那我睡觉的时候哭了吗?说了什么吗?”

昭颜摇头,傻傻对她笑着说:“没有。”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趁她脆弱无助的时候,偷偷吻了她通红的双眼。当听见她在梦呓中念着卢予淳的负心、看见她为那份逝去的爱痛苦流泪时,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疼,疼过之后却是别样的幸福。或许从此之后,她会一心一意做他的皇后。

夕莲狐疑盯着他痴痴的笑脸,指着他胸襟问:“那……这一大片是什么?”

昭颜深思一番,认真答道:“口水。”

夕莲的脸唰一下通红,低垂着头嗫声道:“你胡说……”虽然自己睡觉有时流口水,可怎么会流到他身上去了呢?真是羞死人了……

极少见她如此娇羞难堪的模样,昭颜脸上浮现一丝戏谑之色。

司马昭颜接过韦娘递上的荷囊,一种薄凉的气息沁入肺腑,顿时觉得胸中舒畅不少。

夕莲浅浅笑着对他说:“以后就放一个在枕下,带一个在身上。”

她笑容里藏了些忧郁,眼波荡漾,昭颜听话地将荷囊收好,内心是如获至宝般的欣喜。

夕莲手里捏着予淳送的那只瘪塌的荷囊,心里也是空落落的,随口问了句:“这几日你都没去看琴儿呢?我们去看看吧?”

福公公在一旁插嘴答:“文阳宫有御前高手保护,很安全。”

司马昭颜想想说:“晚上去。”

一想起东太后说的那些黝黯肮脏的往事,他丝毫没有安全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害怕母后曾经害死的那些婴儿的鬼魂会来报仇,一报还一报是冥冥中有定数的。

眼看着窗外乌云散去,夕莲的心情却沉重得难以负荷,她必须找点事情做来填充苦闷的思绪。

韦娘见状,上前说:“雨停了,不如去走走。去荷塘那边吧,荷花不久便要败了呢,还能开几日。”

夕莲淡淡答道:“好。”

亭子周围的荷花,开得眼花缭乱、妖媚动人,夕莲穿着淡绿薄衫,幽幽立在亭边。司马昭颜静静陪在一旁,看雨后荷叶上的水珠被风吹得四处滚动,有的“嘀嗒”一声落入水中,有的会被弹到另一片荷叶上。

夕莲忽然想起某日,予淳就坐在池边,别了一朵小巧的莲花在她乌黑的云髻。她心血来潮指着一朵玲珑的小荷花说:“我想要那朵花。”

福公公正想吩咐侍卫,司马昭颜却毫不犹豫趴在池边,吃力拨过那花茎,右手使劲一掐,却被茎上的倒刺刺破了手掌,鲜红的血珠在荷叶上滚了一路,“噗通”落入水里,却未在绿叶上留下任何痕迹。

福公公看着心疼,却不敢声张。

司马昭颜将花茎在池水里涮了涮,拾了片叶子将茎上的刺都打磨掉,才递给夕莲。她定定望着巴掌大的荷花,语气狡黠说:“你帮我戴上。”说着,侧了脸将头往昭颜那边靠了靠。

司马昭颜愣了半晌,几乎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境,他亲手在她发髻上插上了第一朵花。

“好看吗?”她巧笑倩兮,如和煦的阳光一般,照在他身上,温柔绵软。

他望着她痴痴笑了,他的狐狸精,能不好看么?任凭皇宫里多少的妩媚女子在身边流连,他却永远只记得遥远的八年前,绽放在夕阳中飞扬的眼角眉梢和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在德阳宫用了晚膳,司马昭颜正要往文阳宫去,夕莲忽然提出要去观星台,支支吾吾解释说:“中秋时我在生病,都错过了,现在去看看罢?而且,你要在琴儿那住好几个月……”

昭颜似乎从她话里听出一丝醋意,满心欢喜点点头。

夜空没有云雾的遮盖,星辰都无比清晰。

月华如水泻满平整的青砖地,远远望去竟如湖水一般,仿佛风一吹,地面都要皱起涟漪来。

夕莲仰望着深蓝天幕,眼神空洞,或许只有那弯狡黠的月才明白她的心事。

昭颜调准了位置,将夕莲拉过来。

他给她看的不是星座,而是月亮,弯弯的、淡黄色,四周拢了圈朦胧的光晕。她笑笑说:“中秋的月才好看呢。”

昭颜吃力答道:“再看、看,它在笑。”

夕莲又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惊讶道:“真的,就像嘴角弯弯翘起!”

昭颜咧开嘴笑了,忽然又背过身去咳嗽。夕莲从他腰间摘下荷囊,司马昭颜也刚好伸手去。她被他柔和的手掌握住了,似乎有那么一瞬停滞,他迅速松了手,夕莲却感到他手心里有道粗糙的口子,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对着月光仔细瞧了会,问:“是结痂了吗?你伤着了?”

昭颜摇摇头,说:“没关系。”

夕莲瞪他一眼,“怎么没关系?怎么会伤到手心嘛?”

昭颜撒谎说:“剪指甲、指甲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