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惑世姣莲(15)

夕莲倚在床上,她现在是个病人,太后和权相心疼万分,一直围在她身旁交代要按时上药,应该吃什么补身子、吃什么会留下疤痕。而昭颜远远站在一旁,像个外人。

“辛昭仪如今胆子也太大了吧,如此行为,皇上认为该如何处置?”卢太后冷冷看着司马昭颜,她的眼神里永远藏了一丝恨意。昭颜不懂她为何如此恨他?费心费力去恨一个白痴、一个对她的权势永远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人……

“私闯寝宫,惊扰龙驾,口出不逊,竟然还出手伤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这其中任何一条罪都可以砍头了。”她语气总是波澜不惊的,说的话却很有分量。

“那皇后对哀家的冒犯,又该当何罪?!”辛太后后刚进宫门就大声喊了句,只怕在气势上输了她去,可惜,她一直都输。

昭颜偷偷朝后退了几步,把空地留给她们。有她们俩在的时候,他都成了空气。

夕莲正迷茫地看着她们俩争吵,一会又看看昭颜,无辜的表情。她好似总是适时宜地装出一副无辜或楚楚的表情来,让人恻隐。昭颜朝她傻傻笑着,他猜:等她们走了之后,夕莲又会凶巴巴的。

“皇上!”两位太后同时呼喝的声音震耳,昭颜缓过神来,全然不知她们方才说了什么。

辛太后气得上前揪住他耳朵,“长辈在和你说话,怎敢不恭听?!”她这样也不是第一次,昭颜习惯了。夕莲却是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若不是韦娘在旁按住她,恐怕早冲过去了。

昭颜朝她笑笑,算是感激,毕竟这宫里,她是唯一一个敢违抗辛太后来帮他的人。

“还笑?你这个白痴,到底有何可笑的?!”辛太后气得用力推了她的白痴儿子一把,昭颜便顺势往后踉跄了几步,再离她们远一些。他觉得离她们近了,将来也会像她们一样恶俗。

“不管怎样,辛昭仪动了手,罪高一等!”

“皇后还犯上呢!”

“西太后,可别忘了,这后宫之主,不是你我,而是你口中喊的皇后……”卢太后将视线转移到夕莲身上,“她是皇后,而你先对她不敬,也是犯上了?照我说,这事就算了,今后,都管好各自的人。”

辛太后总是这样,明明讨不到好处也要争一番,连口舌之快都逞不过卢太后,白白生气。

昭颜的记忆中,每次都是以东太后的话为结束语,这次不例外,辛太后差点又晕过去,临走时狠狠瞪了夕莲一眼。

卢太后松了口气,和蔼看着夕莲问:“皇后怎么能对太后出言不逊呢?听说,还是破口大骂?”

夕莲平日狡黠机灵的眼眸此刻泪汪汪的,委屈答道:“是她先骂我的,她说我是没娘教的孩子。”

东太后的身影颤了一下,表情僵硬,嘴角挂着牵强的笑,“韦娘,你在皇后身边得尽心尽力,往后不许出这样的事了。”

昭颜发现她神色奇怪,匆忙离开时甚至连手绢从手中松落了都未察觉。他教宫女拾起来,改日还回去。然后咧嘴笑着朝夕莲走去,嘴角有点歪歪的。

夕莲没好气瞪他一眼说:“她们这么欺负你,你怎么一声不吭呢?”他为何不生气呢?自己的母亲这样对他为何不生气呢?

司马昭颜酝酿了半天才说:“我能说……说、说什么呢?”

“那你笑什么呢?”夕莲依然斜眼瞪他。

“你……帮我了。”他敛去了笑容,恢复一脸肃穆,声音浑厚道,“谢谢。”

夕莲噗嗤一声笑了,他这样子似乎比刚才还傻些。

司马昭颜忽然发现有一缕未盘上的头发,便伸手从她颈旁拈了起来,转头看韦娘说:“梳……梳好。”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朝西廊书房去了。

韦娘将夕莲按到座上,重新梳好发髻,她的面庞蒙了层淡淡的忧愁,轻声说:“以后别跟西太后对着干,她怎么也是皇上的生母。”

夕莲赶紧答道:“好嘛,我以后都听你的。”

“你每回都是这句话来应付我,以后究竟是多久以后呢?”

夕莲拉住她的手,手心充满温暖而惬意的感觉,小声问:“还疼吗?”

韦娘凝视着她颈上那道血印,摇头说:“我是心疼,你看看,好好的肌肤被抓成这样,还不如何时才能消去。”

夕莲赖在韦娘怀里,嗅着暖暖的奶香,娇声说:“韦娘,我不要留疤痕,你想办法帮帮夕莲,要是变丑了,予淳他不喜欢我了……”话没说完,嘴就被韦娘捂上了,她紧蹙着眉轻声责问道:“怎的还是不知轻重?这话能在宫里说么?”

夕莲闷闷答了句:“可是我想他。”

是啊,她想他。她想念他的心怀,如同书中描写的情窦初开的少女,恍恍欲诉衷肠却无处可诉,只能用忧愁的幻念将明白无误的爱情诠释成支离破碎的旖旎片段。她还记得他唇瓣舌尖的触感,一想起来居然会心惊胆战,因为它时刻提醒着她要提防身旁的男子、一个拆散了他们的险恶之徒。

她想恨这个险恶之徒,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是因为他太可怜了吧。

雨季(1)

精美的琉璃器皿盛满橙黄的杏汁,如玉液琼浆般的凝萃。

夕莲浅尝一口,汁液浓浓,口感润滑。外头的杏花刚刚开始绽放,怎么就结出杏子来了?福公公在旁解释:“这是宫里用特殊方法储藏的杏肉榨的汁,去了毒热和酸味,多食也无碍。”

夕莲颔首笑道:“有劳了,可是,你们怎知我爱吃杏?”

福公公看了看司马昭颜才说:“这个老奴可不知,是皇上交代的。”

司马昭颜费力说道:“生杏……不宜多、多食。”

夕莲眯眼笑起来,应着:“知道了,生杏不宜多多食!”

昭颜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胸中涌起千万惊涛,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嘲笑他?

福公公连忙朝夕莲使眼色。夕莲疑惑望着他问:“生气了?”

怎么会呢?辛太后揪他耳朵他都不生气,怎么她只学他说了句话就生气了?

夕莲坐直了身子准备用膳,昭颜却一直黑着脸,福公公小心翼翼将菜送到他嘴边,他忽然站起来说:“去书房。”

夕莲目瞪口呆望着他明黄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方才还用杏汁讨好她,为何一眨眼就变了?韦娘在旁小声说:“夕莲,怎么总是不懂事呢?”

喝了口杏汁,夕莲问韦娘:“皇上怎么知道我爱吃杏?”

“你忘了,昨日你说梅子太酸不好吃,杏才好吃。”

原来是她自己说的,他记着呢……

司马昭颜坐在书房里的宽敞的龙椅上,这是他这些年来最流连的所在。几乎盛满了他的苦楚、悲伤、无奈、辛酸,即使他大婚了,迁寝宫了,也始终带着它。天底下拿他当笑柄的人很多,朝堂上对他不屑一顾的人也很多,他习惯了,心灵可以忍受任何眼神和言语的冲击。

可是欧夕莲不行,她是他的救命狐狸精,怎么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嘲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