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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孙(38)

第八章 -3-

庵堂外的一枝竹子竟开了花,远远只见一点点嫩黄缀在翠绿中,弥足珍贵。若荪驻足望了许久,忽而听见天后的声音从窗内飘出,她说:“竹子开花是衰亡的象征,并非喜事。”

若荪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堂里。

天后端坐在一方玉簟上,手边是小巧精致的鼎炉,在焚着竹叶。她掐了掐念珠,莞尔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不过历代天孙都是衣钵相传的,你从未入门,如何能担起天孙的职责?”

若荪跪坐在天后面前,道:“若给我些时日,我必定会勤学苦练,以我母亲所传的灵力,织作对我来说绝非难事。”

“你为何想当天孙?”

“我想继承母亲,她是一位出色的天孙,我断不能让她失望。”

“可是这些年,你师从驱魔神僧,学的也都是降妖除魔的法术。难道要背弃师门?”

若荪凝思片刻,答:“我自会向师父谢罪。”

天后阖眼,念了会经,说:“那么,我便派人教授你织作之法。天孙之位暂时空悬,要从纺云阁中挑一位最优秀的织女出来候选,待你学有所成,与候选的织女来一场比试,看谁更胜任这一职。”

“多谢天后娘娘。”若荪朝她拜了拜,举眸见她一动不动、神态安详,乍看一眼竟有几分观音大士的影子。

若荪静悄悄退出去,又不自禁多看了几眼那开花的竹子,生长一辈子只能开出这样几朵淡淡的花来,但是到底开过花呢。不似她。

自从天后寿宴那日梵心被关了禁闭,若荪再没见过她,虽几次绕到了东殿外,但也没进去。总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她,可倒底亏欠了什么又说不上来。她并不想夺走梵心的任何东西,如今便是一心一意学织作,只想当上天孙之后,与青宫里的人再无任何瓜葛。

天有些热,若荪在窗边给自己的真身浇水,见不远处的于归,唤她道:“于归,你怎么又在这,归心阁才是你住的地方。”

于归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紧张兮兮道:“我来给沉锦姐姐送饭的。”

若荪探头望了望于归手里的托盘,“她吃得可好?”

“很好啊!”于归干笑了两声,然后朝旁边的拱门逃似的跑出去。

拱门之外是曲折的廊道和小桥,水流迂回,于归过了桥之后东张西望,见恬墨蹲在兰花丛里冲她招手,她忙过去,说:“刚才碰见师姐了。”

“她说什么了?”

于归摇头,“倒是没什么。不过,沉锦姐姐把饭菜都吃完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会吧,又失败了。”恬墨忧愁极了,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太上老君的仙丹越炼越不行,也难怪天帝都时常抱怨他。”

“现在可怎么办?”于归若有所思眨眨眼,“神仙的前世记忆是被封印的,等再度回到天孙便可以解除。但她身上没有封印……或许是因为喝了孟婆汤,那要她想起来,是不是也可以找孟婆呢?”

恬墨也不确定,只好说:“再去找太上老君要几颗仙丹,若实在不行,我就去一趟冥界找孟婆问问。”

于归附和着点头,两个人便蹲在那兰花丛里商计一阵。大概太过专注,竟不觉身后来了人。

若荪听得一字不落,待他们二人商计完了站起来,若荪才开口问:“你们想干什么?”

第八章 -4-

恬墨吓得弹了一下,于归险些缩回了壳里。定了定神,恬墨神气地问:“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若荪歪着头道:“我何曾偷听了?便一直光明正大站在这里。”

恬墨语塞,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沉沉叹口气,作焦虑状,“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作甚么?”

“我要想法子解除你身上的封印,让你像我们一样拥有七情六欲。”

“那与沉锦有何关系?”

“解铃还须系铃人,是她封印了你,若她能想起封印之法,便能解开了。”

若荪算是稍微明白了些,到底是他的苦心,便好言道:“我也就这么过了几千年,再这样继续过下去也没什么。封印什么的,都无所谓。”

于归看准了恬墨的眼色,赶紧抢话:“师姐,其实馍馍上仙爱慕你!”

恬墨羞羞地垂下头。

若荪淡然道:“你别听他胡说,他爱慕的仙子遍布天界。”

“是真的,他想唤醒你的七情六欲,让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于归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强忍住,继续说,“这些天他不眠不休守着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不就是为了师姐么?”

恬墨扯扯于归的袖子,幽幽道:“别说了,她自是不信的。”

于归抖了几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为了师姐,他都宁愿放弃天孙之位。”

“为我?”若荪垂眸想了会,冷冷说,“我当了天孙之后,不能婚嫁。你娶梵心仍然可以当上储君。”这句话,想是憋了许久,一说出口,她竟觉一身轻松,几乎要飘起来。

恬墨怔住了,侧头冲于归使了个眼色,于归知趣地跑开不打扰他们。恬墨走近了她,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唤:“若荪……”

不料若荪扭头避开他,语气生硬,“你不必诡辩,当真以为我是痴子么?你对梵心的殷勤就算我看不出来,天界这么多神仙都看在眼里。先前,你自然是想要娶她的,为何突然之间疏远了她,亲近了我?在寿宴上,天后娘娘宣布我的身世,席间讶色无数,唯独你和觅风心事重重,说明你们心中有数。觅风断然不屑与你同流,只怕你是从他那套出来的话。”

任恬墨如何巧舌如簧,这会竟噎住了。

“你亲近我,讨好我,送这送那,无非是因为我的身世。你总归不是真心想当天孙的,不如让给我,你就回到梵心身边去当你的储君罢。不必哄着于归在我面前耍这么多花样。”若荪何曾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也不知是怎么的竟气喘急促,她也不多看恬墨一眼,挥袖飞走了。

那一袭艳丽的霓裳,在空中与云雾一道缱绻,透着那么一股决绝。

恬墨的脸色渐渐凝住,脚下似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过了会,于归从拱门外探出脑袋来,小声问:“我刚才看见师姐走了,好似去了玉衡星君那里,你怎么不追上去?”恬墨回头冲她笑笑,“我还有要事去办。”于归又问:“去冥界么?”

恬墨点点头,笑容渐淡,“我不在的时候,你继续把丹药下在沉锦的饭菜里。”

“那……别忘了给我带几条鱼回来。”于归捂着嘴笑了会,一个转身,却撞进神出鬼没的罗净怀里。于归大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只在原地团团转。因为她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龟壳,这会子想躲也无处躲了。

罗净凤目狭长,死死盯住她,“这是若荪的住处,你赖在这里做什么?昨日教你习的法术都会了么?”

于归无计可施,索性不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嚷道:“那么难,你只教了一遍,就算我是神仙也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