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90)
九月八号发生的一些事,她都是听索菲亚说的,据说她在那天被陈曦的美裔新情人在公寓门口堵了个正着,对方意图不轨,想将她带到其他地方,然后她凭借一己之力杀出重围,身上的伤,就是在反抗的时候落下的。
索菲亚语气夸张,估计渲染了不少情节,虞笙半信半疑地听着,然后问:“我公寓门前没湖,医生怎么说我差点溺毙了?还有我朋友怎么来德国了,你告诉她我受伤了?”
索菲亚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在你把那群人打趴后,你还发生了其他事。至于你朋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我就更加不知道。”
虞笙在医院躺了几天,一周后,她去学校办退学手续,陈曦找到她,一抽一夜噎地同她道歉,说自己是被人胁迫,才会这么欺骗她,但她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明目张胆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她的脑袋垂得很低,又驼着背,虞笙一眼瞥见她锁骨处的红印,硬是从她“真情实感”的道歉里听出了潜台词:性|侵犯未遂传出去对她不太好听,她要是不像想自己的名声被败坏,还是将这事咽进肚子里的好。
换做以前,虞笙铁定会不依不饶地问她要个说法,再不济,也会当场重重甩过去一个巴掌,当作一笔勾销的仪式,但那会的她太累了,可能是溺水后遗症,也可能是陈曦这个人让她彻底失望了,总之她已经累到只能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满不在乎地回上一句:“九月八号发生的事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所以你也都忘了吧。”
隔天她就和孟棠、叶尔澜一起回了国,大概过了半年,她从索菲亚口中再次听到了陈曦这个名字。
“你还记得陈曦吗?前段时间她被退学了,今早回中国去了。”
至于因为什么被退学,索菲亚没提,虞笙猜想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不知情。
……
旧事重提的陈曦脸上不见半分身为始作俑者的愧疚和悔恨,只有浓浓的委屈,从她眼角眉梢泄露出来,仿佛她才是那个险些遭难的人。
“你说你不在意了,但我想,发生这种事谁都会在意的。”
陈曦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别记恨我了。”
虞笙又冷冷清清地笑了声:“我记恨你是理所当然的,可为什么听你的语气,我原谅你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陈曦难得心虚到说不出话。
虞笙盯住她的反应看了会,“那天你在场吗?”
陈曦僵硬地点了点头,“我阻止过他们的,只是没有成功。”
她的话在虞笙这里的可信度早就为零,虞笙没当回事,又问:“那天你看到我溺水了吗?”
“溺水?”陈曦莫名其妙,这次不像装出来的。
虞笙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这就意味着她已经没必要再和她聊下去了,坦荡地下了逐客令。
陈曦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冷着脸走后,陈梦琪敲门进来,边收拾边问刚才那人是谁。
“以前在德国认识的。”
陈梦琪哦了声,突然道:“虞笙姐,那你和周老板是不是也是在——”
虞笙直截了当地打断:“老板们的事,你少打听。”
陈梦琪说了声“好嘞”,乖乖把嘴巴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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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没得选,陈曦不会来找虞笙,两年前灰头土脸地回了国,在国外存下的那笔钱也都被她亲生母亲夺去用来填补她继父欠下的高利贷,她目前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至于她的身体,也早已负担不起一场场放纵的性|爱。
回国后的这几年,她经常能听到一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这其实是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一句话。
成年前身不由己,但成年后的所有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是平坦还是坎坷,她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陈曦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后果是等她反应过来前面有人走来时,他们之间的直径距离只剩下不到三米。
路不算窄,她自然是能躲开的,但她没有这么做,在她认出这人是谁后,反倒加快了脚步,肩膀突地往前一倾倒。
这是她以前惯用的手段——用不小心来制造机遇。
只不过这次的目的不一样,结果也截然不同。
她扑了个空,甚至险些没收住势磕破下巴。
几秒后,她才重振旗鼓,还没来得及回头,先听到对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也顾不上再造机遇或担心自己此刻的狼狈让人看了笑话,她直接小跑过去,边跑边说:“你好,我是虞笙的朋友,前几天我们在青鸟见过的。”
菲恩脚步一顿,偏头看去。
陈曦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切换成英文又说了遍。
菲恩用的普通话回答:“你想说什么?”
他不在意他们是不是真的见过,也不在意她话里几句真几句假,他在意的是,她提到了虞笙这名字。
他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两秒,在她给出回答前,先递给宋明尧一个眼神,让他回停车场将车开过来。
宋明尧心领神会,看出他心情不太愉悦,不敢耽误时间,几乎是跑着去的,不到五分钟,就再次出现他面前。
没说具体要开到哪,宋明尧就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然后往高架那开,接到菲恩的加速指令后,他踩了踩油门。
陈曦没想到对方这么沉得住气,过去十分钟了也不开口,而是等着她重拾话题。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和虞笙是在德国认识的,那会我们都是留学生。”
说着,她朝隔壁看了眼,他还是那个姿势,右腿搭在左膝上,双手交叠放置大腿,视线一寸未挪地停留在窗外。
像在出神,更像不把她当回事。
一个人的矜贵是能从他的外形打扮和举手投足反映出来的,就像眼前这人,不需要细细打量,光瞧上那么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价不菲。
停顿数秒,陈曦继续往下说:“不过她只在德国待了三年,没修完学业就直接回国了,虽然她没有明说是因为什么,但我多多少少能猜到。”
她深谙自己现在的外形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吸引力,只能另辟蹊径来捞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靠贩卖一些别人想听到的秘密。
她又投过去一瞥,这次恰好和男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上,她心脏剧烈地打了下鼓,再次开口时声音轻了些,“我想她是因为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怕触景伤情,才会离开。”
菲恩皱了下眉,但他没有顺着话题往下问。
要打探一个人的消息,对他来说并不难。
在他第一次见到她后,他就起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被祖父劝导暂时放弃了,第二次见到她是三年后的九月八号,同样在波茨坦广场,她一身的伤,没给他时间上去,她就像午夜的辛德瑞拉,一到时间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