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134)
很难想象会对妹妹露出如此关切的人,会是往苏又澄的心脏戳下一刀又一刀、连带着将她的灵魂都捅得稀巴烂的罪魁祸首。
蒋博彦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他冲上去质问:“你想做什么?是苏又澄让你来的?”
虞笙摇头说不是,“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
“她被你逼死了,四年多了。”
蒋博彦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什么叫被我逼死的?”
他眼神飘忽不定。
“她自己想死,关我什么事?”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没什么营养的话,虞笙听得越来越不耐烦。
就在她准备出声打断前,蒋博闫来了句:“就算是那样,刀子没落在你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虞笙的嗓音压得有点低,“是没有关系。”
蒋博闫以为自己成功将她堵到无言以对,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说话的底气都回来些,“她人死都死了,你现在来报复我,她也不会爽快。”
虞笙忽然笑了,“但我会爽快。”
伤害已经定型,苏又澄也不会回来了,就算她还活着,看见自己这样替她复仇,她想她也不会痛快。
但有些事,必须要去做。
她的音量不算高,却莫名有威慑力,像隔着空气狠狠抽了他一巴掌,蒋博闫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还是那句没什么分量的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来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管过去多久,借来的东西都得还。”
“我借她什么了?”
虞笙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在这跟她装傻,可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成功让她恶心,“当时的快乐,和对未来的期待。”
她眼底结着厚重的一层冰,“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她,我没她这么善良,到死也不愿意伤害你们这群畜生,对我来说,有仇就得报,就算自己也会因此脱层皮,也要不留情面地去报。”
蒋博闫还想说什么,虞笙已经掉头离开,走之前,瞥了他一眼。
他很清楚,那是他经常对着别人流露出的眼神,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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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虞笙手机里进来孟棠的消息,她什么也没说,只给出一串地址。
虞笙将车停到路边,点开地址,放大底下的小字:“城南墓园”。
她摁下导航键,开到半程,忽然想起什么,掉头去常去的花店买了一束花。
由红色的大丽花和玫瑰,白色的小手球,绿色的尤加利叶构成。
她点开备忘录,记下,又花了两分钟想下次见面该送她什么颜色的花。
没想出结果,她把手机丢到一边,转了转车钥匙,启程。
回到别墅是五个小时后的事,她告诉孟棠:“我去看橙子的时候,遇到林之确了。”
和孟棠之前形容的一样,林之确已经和她记忆里的大相径庭,昔日风光的天之骄子看上去颓唐到了不修边幅的程度。
虞笙说:“我没忍住问了他一个愚蠢的问题。”
她顿了两秒,“我问他怪不怪橙子,他们明明约定好了的,橙子却一声不吭地抛下了他,对这样胆小的她,他到底怪不怪。”
孟棠问:“那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如果他不知道她的过去,那他一定会怨她怪她,可偏偏他什么都知道了,知道她的苦、知道她坚持不下去的理由,那他就再也没法去怪她了,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去怪她。”
孟棠极淡地笑了声,“像他的性格会说出的话。”
人的气质会变,但本性没有那么容易受外界影响改变,他对苏又澄的爱也是。
虞笙:“最后他还跟我说,他要去国外,好像是中东那边。”
孟棠瞬间敛住笑,面上一凛,“他去那做什么?”
“当志愿者吧,不过去多久,他没说,可能他已经不打算回来了。”
空气沉寂下来。
两分钟后,虞笙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们以前不是说过,以后死了,墓要挨在一起的,现在可能不行了,我去问过,橙子右边空的那两块墓,其中一块前不久被人买去了。”
孟棠沉默了会,摁下了然于胸的反应,轻飘飘地说:“这次就让给他吧。”
虞笙攥了下发麻发胀的手掌,随后摆出同款故作洒脱的笑容,“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片刻孟棠岔开话题,“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在国外那几年,最爱的节日是万圣节和圣诞节,过几天,就是圣诞了。”
她一如既往地喜欢将话说一半,虞笙也一如既往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略带打趣意味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已经买好了去国外的机票?”
“我还知道,你买的是去德国的。”
虞笙今天第一次由衷笑起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我这里开了上帝视角?”
“我没那种外挂系统,不过你要是愿意——”孟棠也开起玩笑,“把我当成你的上帝也无妨。”
虞笙摆手说:“想也别想。”
洗完澡后,她的给菲恩拨去一通电话,意外接通了。
“菲恩。”她轻轻叫了声,嗓音突然哑了下来,“下周三,天气好的话,我会带上一束星河去汉堡见你。”
第57章
菲恩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汉堡, 只知道他睁开眼睛那会天色明朗,至于究竟过去了几天,他是从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计算出的。
窗帘开了一半, 外面还在下雪, 将世界染成一片洁白,松树枝头霜叶凝结,银装素裹的玫瑰园分外静谧,但此刻的他无暇欣赏。
他僵直的驱干被又大又软的床包裹着,触感和被困在电梯里感受到的冰冷瓷砖地面和金属墙面截然不同, 这给了他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涌进来柔顺剂的味道,是熟悉的薰衣草花香,也是身上柔软垂顺的绸缎睡衣带出来的。
他试着把记忆往回倒, 勉强想起那天晚上在电梯门被人撬开后, 他被金属墙壁映到惨白的脸, 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衬衫。
虽然那一刻他丧失了嗅觉, 但他想他的身上一定散发着一种异常难闻的味道, 还有他的脸色, 一定苍白的像被削皮后的山药。
虞笙说过, 她最讨厌的食物就是山药。
他耳边不受控地浮现出一个声音:“当你不再风光, 你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也就不会再有人喜欢你了。”
后知后觉的恐慌涌了上来, 将他疲惫的意识再次带入沉睡状态。
八个小时后,经历了一次像跳伞时强烈的失重感后,他从梦境中骤然惊醒, 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等彻底平缓好呼吸节奏, 一个抬眼,注意到坐在床边的祖父卡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