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103)
他是背对着她的。
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虞笙盯住他后脑勺看了会,知道他还没睡,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抻长手臂去戳他的右侧肩胛骨,“菲恩。”
传来一声嘤咛。
虞笙问:“你在晚餐时说的那句'可能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爱'是什么意思?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很想要知道。”
她头一次听到有人那这个当作分手原因的,说不好奇是假的。
菲恩顿了几秒,才将身子转过去,和虞笙刚才那种生怕惊扰到他的小幅度扭动不同,他还拉进了距离,近到两个人的鼻尖有了短暂的触碰,于是他稍稍低了下巴,却因此,变成额头相贴的姿势。
像是意外,又像是一场在精心算计下人为制造的巧合。
呼吸缠绕间,他张开嘴唇,轻轻带出一句话。
和他亲吻时的唇一样柔软,慢慢悠悠地飘拂进她的心脏,那里是暖的,她的大脑却仿佛被人连着灌下几倍烈酒,瞬间变得晕晕乎乎。
这种滋味不太好受,后遗症强烈到让她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持续到凌晨三点,才有了歇息的迹象。
她醒得比菲恩早,习惯性地赖了会床,对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时,昨晚那种复杂情绪又涌了上来,伴随着难以言述的负罪感。
保持现在这种相处模式真的好吗?
和吊着他有什么区别?
她是不是太坏了?
这三个问题一成形,虞笙自己都惊诧不已。
在一段恋情里,她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还不止这么一次?以前的她,明明是一个极端的享乐和利己主义者,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不顾别人死活的原则上,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问题。
到底是菲恩改变了她,还是说她心甘情愿地做出了改变?
头发在她的极度烦躁之下,被抓成了乱糟糟的鸡窝状,她对此浑然不知,一个扭头,发现菲恩已经醒了,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看她,那种毫不费力的松弛感回来了。
男人在床上、床下还真是两幅面孔。
即便昨晚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笙别开眼,起床去洗漱,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用完早餐,在分别前,她突然说道:“这段时间你别来找我了,我需要静静,顺便整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期再给你回复。”
“这段时间是多久,”菲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虞笙,你得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得亏他的打破沙锅问到底没用在“静静是谁”上,要不然她铁定会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虞笙比出一个二的手势,看着像在骂人。
“两天?”菲恩不确定地问。
“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好好完成这次委托,并且给自己放个长假转换心情来好好整理孟棠说的那些话以及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菲恩眉眼间的凝重消散得无影无踪,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二十年。”
“……”
他的某些关注点和乐天感真的远远超过虞笙的想象。
“菲恩,有些时候,我真想敲开你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嗯?”
他这会又听不懂了。
“二十年后我们都快五十了,我跟你谈场黄昏恋吗?”
“或许也——”
虞笙拿不含情绪的眼神堵住他的嘴。
-
早上九点,一到工作室,江北就敲门进来来汇报工作,虞笙装作很认真地听着,实际上没有一个词进入她的大脑,只在她的耳边打了个转,扑簌簌地飞走了。
等他离开后,她抬头看向正在另一边埋头整理资料的孟棠,“棠棠,有件事我想跟你——”
孟棠头也不抬地打断:“又睡到一起了是吗?”
虞笙喉咙一梗,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们只是在一张床上,待了一个晚上而已。”
孟棠淡淡瞥她眼,“我刚才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你以为我想说什么。”
虞笙故作镇定,“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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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之期并非是虞笙一时兴起许下的,她自然希望菲恩能遵守约定,可当他真的老老实实践行了,心里别扭的人反倒又变成了她。
整整五天,菲恩都处于一种失联状态,直到第六天上午,虞笙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接起时,铃声突然断了。
当天中午,她同陈梦琪和江北在吃饭时提了嘴菲恩的事,“我觉得他在钓我。”
“比如?”
“比如他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但又会在铃声响的第三下切断。”快到她甚至都给不出是该挂还是该接的反应。
陈梦琪正想说“可能只是发现自己的打错了吧”,被人抢先:“事后他确实给我发消息说打错了。”
陈梦琪和江北交换了一个“看吧,果然是打错了”的眼神。
虞笙问:“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齐齐回答:“打错了呗。”
虞笙像是没听到,重复问:“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
“打错了。”
“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要他们回答几次?
陈梦琪在心里吐槽了句“就去了趟柏林,自我洗脑的能力倒是跟坐了火箭一样突飞猛进”,然后笑着回道:“虞笙姐,周老板就是在钓你。”
虞笙倒吸了口气,带着一脸“果然是这样”的反应,回到自己办公室。
动静有点大,孟棠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随即听见她说:“他在钓我,他绝对在钓我。”
孟棠明知故问道:“谁?”
虞笙一次性吐出了三个名字:
“Finn Von Freudenberg.”
“菲恩·冯·弗罗伊登伯格。”
“周祈安。”
孟棠这才抬起头,轻声慢笑,“我听得懂,你没必要拿中文翻译一遍,也没必要连着说三次。”
虞笙装出受教万分的神情,随后拿起桌角的文件,掩盖自己越来越僵硬的唇角,两分钟后借口买奶茶离开,却在过道和菲恩撞了个正着。
菲恩朝她轻轻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虞笙愣了两秒,没一会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
Finn:【虞笙,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我的话,在你的工作时间里,我不会出现在工作室。】
虞笙:【不在工作室碰面,你能保证在外面也遇不到吗?】
她似乎把现实过于得理想化了,两间工作室位置相邻,他们怎么可能做到两个月都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