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55)
她也不知道这时哪来的底气,敢直接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到让人心悸,心跳错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分手那天,说了什么长篇大论她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她骗他说她从来没喜欢过他。
他不信。
于是她火上浇油般的反问他,一字一顿,装模作样的声音平静到极点,“靳司让,你是不是玩不起?”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她不想看见他被刺伤后痛苦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张了张嘴,想要圆得好听些,却听见他冷冷笑了声。
“夏冉,你就是个骗子。不过正好,我也没多把你放在心上,跟你在一起,只是想看看周围那些把我妈逼上绝路的道德标杆会是什么反应,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另外,我还得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比埋在水里,让自己陷入缺氧的濒死状态还要刺激。”
他们仿佛同时进入了高烧模式,烧得头昏脑胀,一言一行均不受意志支配,只管拿出最伤人的武器,狠狠刺穿对方的心。
然后同时掉头,朝着反方向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拉成了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夏冉回神,八年后的靳司让没再骂她是个骗子,而是说:“夏冉,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喜欢,说的多好听。”
以前他只是觉得她对他到不了“爱”的程度,哪成想,现在连她口口声声的“喜欢”都经不起现实的摔打。
夏冉想用应付许白微的那套说法,回他“随便你怎么认为”,却发现自己突然开不了口。
耳边只能听见靳司让的声音:“我早该认清的,你妈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了报复别人,爬上我的床。除了她,你谁也不会放在心里。”
靳司让还记得夏冉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向许白微的那巴掌,铆足了劲,像在打一团没有生气的息肉,眼神里充满愤恨。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她逼急了,她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就能全部使出来。
夏冉闭了闭眼,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靳司让脸色阴沉。
显得她的声音格外轻:“我打许白微,不是因为她诽谤我妈。”
他还是不信,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明知不该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揉碎了给他,“我当时会和她动手,和我妈没有关系,是因为你,她不该那么做的。”
第26章
夏冉是在高三返校前一周见到的许白微。
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 许白微在澳洲待了五年,许父原本打算结束项目后一家人一起回国,奈何工期因种种不可抗力因素延长, 最后变成许白微一个人按照原定计划回桐楼。
许父不放心, 在电话里拜托靳泊闻照看一下自己女儿。
不巧的是, 靳泊闻早半个月前就定下要和方堇去外地旅游的计划,他不打算临时变更行程,便将照顾许白微的重任交到靳司让手里。
照顾是往夸张了说的,都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 根本用不着他们操心。
靳泊闻交代了几句,最后着重强调“别欺负冉冉”, 转身和面带笑意的方堇上了出租车。
许白微回国的第二天, 来到靳家做客。
夏冉耳朵尖,远远听见动静, 穿着吊带碎花裙, 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翩跹的裙裾在腿边轻扬地飞舞着。
“哥, 谁来了?”
先声夺人, 许白微敏锐地抓到关键词,“哥?”
她视线往里越,对上夏冉那张明艳的脸,稍滞后问:“这就是你妹妹吗?”
夏冉也愣了下, 靳司让回头,她脸上的呆滞来不及收, 看着莫名喜感, 先前积压在胸口的气就这么散了,他破天荒地笑了下, 是发自内心的笑。
无声,弧度也浅,出神的夏冉没注意到,许白微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在这时叫了声,“司让。”
夏冉回神,心说叫得还挺亲热。
靳司让没回答许白微的问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在许白微脚边。
夏冉看在眼里,暗地里哼哼唧唧了好几声,趁许白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拽住靳司让衣摆,“她是谁,你刚才为什么要和她献殷勤?”
靳司让不答反问:“谁教你献殷勤这么用的?“
夏冉生怕他来一句“待会别吃饭了,先去把这个词的解释抄一百遍”,连忙松开手,跑到客厅,盘腿坐到单人沙发上。
许白微一个人安安静静,夏冉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她悄悄投过去一瞥,许白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戴着耳机,盯住屏幕的神情分外认真。
夏冉听不见她在听什么,只能用余光看到屏幕一角,男人深邃的眼窝,挺立的鼻和优越的下颌线条。
“你在看什么?”夏冉没忍住问。
许白微迟缓地摘下耳机,“The Grand Budapest Hotel。”
夏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就算是外国电影,问起,一般也会回答中译名吧。
许白微问:“你不知道?”
夏冉僵了一瞬,摇头道:“没听说过。”
后来某个夜晚,她和靳司让躺在同一张床上,意外点到这部电影,才知道它的译名叫布达佩斯大酒店。
许白微笑笑,夏冉品出了其中丝丝缕缕的嘲弄。
“你要听吗?”许白微问,压根不给夏冉回答的时间,直接摘了耳机,又将屏幕侧过去。
英文原声,没有字幕。
夏冉不打算再问一句“你听得懂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你自己看吧。”
她跳下沙发,准备回卧室待会,半路撞见靳司让,被他拉住手臂,“快吃饭了,干什么去?”
“上楼躺会。”
没走出几步,她扭头问:“哥,你昨晚看了什么电影?”
她这问题有点突然,靳司让当她又在突发奇想,照实回答:“死亡诗社。”
“哪个国家的?”
“美国。”
“译名叫什么?”
他对答如流:“Dead Poets Society。”
“你看字幕吗?”
“不看。”
夏冉哦了声,没再往下问,脚步压得很重,将木质楼梯折腾出咿呀的声响,片刻说:“吃饭记得叫我。”
半年前,靳泊闻找了个家政阿姨,一周来四回,家里大人在外地期间,会天天上门给两个孩子做饭。今天中午的饭就是张姨做的,西式,主食牛排,另外烤了几份奥尔良鸡翅,果汁用新鲜橙子榨的。
夏冉有气无力地切着牛排,好半会才成功分离出一小块,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咀嚼了有差不多二十下才咽进喉咙。
靳司让察觉到她胃口不佳,放下刀叉,“你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