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34)
空间就芝麻点大,冰柜占了一半,电线插着,机器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声在寂静阴暗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小陈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茗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橡胶手套戴上,上前,打开了冰柜。
-
“死者叫陈旭明,三十五岁,男,江城人,无父无母,六年前搬到桐楼,三年前的某一天公司领导突然联系不上他,到派出所报案失踪,经过调查取证,他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在12月27号,天桥附近的便利店,之后就失去了踪影。法医解剖证实,陈旭明的死亡时间大致能匹配上他的失踪时间,同样也是被人勒毙的。”
有人提出合理困惑,“袁东呈是怎么让一个大活人消失的,假设那会陈旭明已经被杀害,处理一个140斤的尸体估计也得费很大力气,不被监控注意到很难吧。”
赵茗让人调出当时的监控,陈旭明消失没多久,袁东呈也出现在便利店附近的监控里。不一会工夫,消失在监控死角,再次出现时,手里拉着一个绿色塑料垃圾桶,沿着天桥的方向走去,隔了几分钟,原路折返,依旧是一人一桶。
考虑到他环卫工人的身份,加上那会天桥底下没现在这么荒废脏乱,经过的人不少,当时又只有靠近便利店那端才有监控,不好确定陈旭明究竟有没有经过天桥,当时负责调查的警员就没在袁东呈身上多加怀疑。
“陈旭明身上伤口不少,估计是生前和袁东呈发生过激烈争执,什么原因导致的争执暂时还不知道,但经调查可以证实,这两人此前毫无交集,所以现在更趋向于这起案子是冲动杀人。”
“邻居看见袁东呈穿的那套西装估计就是陈旭明的,领带也是,不过后面几起案子用的领带应该是袁东呈自己购入的。”
袁东呈家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搜刮到不少能将他定罪的铁证,比如被他当成纪念品一样好好摆放在桌上的、勒死陈旭明和汪有亮的两条领带。
房间里还有几瓶未开的玻璃瓶装啤酒,和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一模一样,经证实,陈旭明当初去便利店买的就是这种酒。
凶器有了,动机还是不太明朗,至于受害者为什么会从公司白领变成流浪汉群体,目前更是不得而知。
赵茗最后总结:“这孙子估计还会犯案,通缉令很快就能批下来,大家这几天都加把劲,早点把案子破了,还几名受害者一个公道。”
交代完,拿着一沓文件去了趟法医室。
赵茗这一趟是来问靳司让有没有什么新线索,靳司让工作的时候,态度比平时还要冷淡,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赵茗哦了声,想到什么,连忙把照片一张张摊开,指着最中间那张问:“你觉得这发卡的款式像不像袁东呈母亲年轻时会用的?或者是说她那个年代的女人风靡的款式,我记得我在我妈那也见过。”
“这你应该去问他妈。”
“这还真问不了。几年前得了艾滋,没两年人就没了。”
靳司让眼皮一颤,低垂的视线偏了些,呼吸陡然滞住,拿起最右的照片,眼睛牢牢钉死在角落的包装袋上,“包装袋里的小票还在吗?”
气氛不对劲,赵茗狐疑地看过去,一顿,“这是夏冉书店专用的包装袋?”
这细节他之前还真没注意到。
靳司让没应,“有没有?”
“我去问问。”
赵茗效率很快,两分钟后拿着一张被透明塑料袋包着的纸质发票回来,“确实是夏冉书店开出的,时间是发现徐威尸体当天。”
说完,赵茗在脑子里还原了袁东呈报案徐威被杀那天的动向。
袁东呈在报案后不久,先是回工作的地方换了套西装,紧接着跑去夏冉书店买了两本书。
就是不知道他这算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将买书这一行为当成犒劳自己的战利品。
靳司让唇线绷得很直。
赵茗猜出靳司让的顾虑,“夏冉确实和死去的汪有亮、徐威有过来往,但她并不符合受害者群体特征。”
靳司让没有抬高音量和他争辩,他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得过分,眼神没有温度,“那这个你又要怎么解释?”
瘦长的手指点了点被刀划开几个口子的书籍封面。
赵茗沉默片刻后突然欸了声,“我想起这发卡为什么看上去眼熟了,类似的款式我看见夏冉戴过。”
靳司让跟着一顿,随即来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就喜欢这种复古的头饰。”
以前她就爱缠着他,让他给她买这些。
赵茗探究的目光锁了过去。
靳司让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见到她戴过?”
“也就三四天前,在路上碰见她了。”
两个人一齐沉默了会,赵茗压着声音说:“一会我去联系夏冉,让她最近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出行都尽量避免一个人,另外让派出所的同志多注意她那边的动静,局里再拨出一个人在她书店、公寓守几天,观察情况。”
当务之急是逮捕袁东呈,实在没法再兴师动众地腾出本就稀缺的人手压在一个尚未得到确实的可能性上。
靳司让知道这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处理方法,沉默半晌,极轻地嗯了声。
赵茗手头上亟待处理的事太多,没有久留,拿起报告书就走了。
失去对话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到五秒,赵茗的脚步声被不断拉远的距离稀释到几不可查。
极静的环境可以延缓心头的烦躁,靳司让剧烈的心跳平稳下来,对着电脑屏幕的眼开始慢慢失焦,翻涌的思绪跟着被抛到了很多年前。
他最近很容易回忆起过去,尤其是和夏冉有关的事,那道被时间捆绑上枷锁、面目全非的灰白影像,经过重组后竟也恢复到以前明晰鲜活的状态。
包括她的胆子究竟有多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他们不止一次在路上撞见闫野,距离远,对方没瞧见他们,也就没起正面冲突,然而只是远远一打量,夏冉就怕到开始哆嗦,揪住他衣服下摆的指节都泛了白,“哥,他会打女生吗?”
靳司让瞥她,口吻嘲弄:“你就这么怕他?中考那天你不还在学校门口骂了他?”
“我那都是装出来的……哎别光说我,你想想之前都被他揍成那副不敢还手的怂样了,我一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夏冉眼珠转了转,声音轻下来,就跟心虚了一样,“更何况,我俩现在还是那种关系。”
本该光明磊落的关系被她刻意说得不清不白,靳司让皱眉,表情冷了下来,“谁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