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127)
赵茗问询的工作还没正式开始,就有人围了上来,指着闫平家问:“警官,那混混犯了什么事?”
赵茗含糊:“来了解些情况,具体信息不方便透露。”
“这样啊,不过要我说,就他那样的,杀人放火都不奇怪。”
“这话怎么说?”
女人义愤填膺道:“眼瞎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经常不着家,一回来就是三天半夜,吵得鸡犬不宁,哦对了,他还会动手打他妈。”
“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没个正经工作,靠他娘养活,他娘不给他钱,他就打,每次回来都跟电视里的抄家一样。”
赵茗指着石块堆起的围墙说:“那八年前他把自家后院撞了这事,您还有印象不?”
“当然嘞,魂都差点被吓没了。”说着,女人表情有点不开心了,带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意思,“后院被糟蹋成那样子,儿子瞎了眼进了医院,孙子又不在身边,看着也怪可怜的……我想着都是邻居,必要时候就得帮衬一把,就让我儿子去帮个忙,帮她把后院收拾好,重新把墙砌上,结果她说什么也不肯。”
赵茗若有所思,片刻又问:“闫平一只眼失明后,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过?”
“基本上没出去过,老是能听见他在院子里大喊大叫,有次我路过后院,他一见到我就恶狠狠地骂了我几句,嘴里还念叨什么'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想到什么,补充了句,“说起来,最近这阵子他好像经常出门,大前天半夜回来一次,多半也是回来要钱的,不过那会他家老太太还没出院,没讨到钱,家里也没翻到,没待多久就走了。”
……
孙淑贞像在斟酌措辞,隔了一会才开口:“他这么在家里赖着不是办法,我就托人给他介绍了几份工作,让他去试试。不过就冲他那德行,多半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趁这机会又跟人鬼混去了。”
任韦平和赵茗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片刻,任韦平没再浪费不必要的口舌,直入主题:“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晚上八点到十四号凌晨三点,你在哪?在做什么?”
仿佛事先排练过千百回,孙淑贞很快给出回答,“晚上七点后,我不出门的,那天也在家里,人老了,睡得早,大概九点就躺床上了。”
“闫平几点回来的?”
“很晚了,快十一点了。”
任韦平意味深长地笑了声,“过去这么久了,您记得倒也清楚。”
孙淑贞刀枪不入,“我睡得一向浅,那晚他闹出的动静又实在大,把自家后院的墙都给撞倒了,生生把我吓了一跳,他那眼睛就是这么瞎的……我知道他平时混,但怎么说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身体残疾了能不心疼吗?这日子,我是想忘也忘不了。”
任韦平笑笑没搭腔,探究的目光偏了几度,落在神色晦暗不明的闫野身上,他姿势随意,背对着他们,一屁股坐在门槛边上,两条腿叉得很开,依旧是五分裤加人字拖的组合,残肢光秃秃的,脚底板踩在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根烟,不疾不徐地塞进嘴里,再长长地吐出一口。
“你呢?”任韦平问。
闫野慢半拍地吐出一口烟,抬起头,正好说什么,被孙淑贞的声音抢断:“高考后,他就没在家住过,都住在朋友那。”
赵茗插了句:“他朋友叫什么?”
孙淑贞的记性出奇的好,几乎不用回想就蹦出了一个名字,“伍家豪,家住城南小学那块。”
闫野皱了皱眉,扭头飞快看了眼孙淑贞,收回视线的途中和靳司让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他微顿,直到滚烫的烟灰掉落在裤腿上,他才垂下眼。
问询结束后,任韦平带队将闫平房间翻了遍,什么也没找到,唯一称得上有所发现的是床头墙上的划痕,像用螺丝刀刻下的,任韦平数了数,一共是八个“死”字。
闫平卧室有两扇门,一扇连接着厅堂,还有一扇直通后院,这会都开着,赵茗站在后院的水井边抽烟。
听见脚步声,赵茗回头,“有什么发现?”
“算不上什么发现。”任韦平说。
感觉有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赵茗又回头看了眼,隔着两扇门看见了孙淑贞,他嗤笑一声,敲出一根烟递给任韦平。
“这老太太不一般,都这节骨眼上了,还跟我们在这装。”
任韦平接过,含进嘴,脑袋歪了些,方便赵茗点上,“瞧她的样子,是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方堇没有到过潭山的事实,要是我们刚才这么告诉她,估计当场就绷不住了。”
赵茗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看了眼一旁一声不吭的靳司让,“潭山一出事,孙淑贞还报名参加了志愿者活动,现在看来,善心大发是假,估计就想找个机会把方堇的包丢到受灾区,扰乱视线。”
任韦平没接话,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后院的矮墙上,“开车把自己墙撞了估计也是为了混淆视听,以为这样就能把撞人的证据给盖过去,不过——”
他眯了眯眼,“就只有这一个原因?”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袋窜过一个猜测,只是消失得太快,他没能捉到。
从头至尾,靳司让都没发表过意见,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他的视线落在另一处,片刻他走到枣树旁,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轻轻摩擦,“这棵树什么时候种的?”
赵茗接话,“应该在车祸发生后。”
靳司让垂下眼皮,蹲下,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沙土堆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这趟一无所获,两名队长带队离开,靳司让走在最后面,半路身后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右脚落地比左脚来得更重,靳司让不需要回头就能猜出这人是谁,他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稍稍放慢了速度。
闫野很快追上他,“你们今天来这一趟是什么意思?闫平又干了什么?这事又跟我奶奶有多大关系?”
在刚才的问询里,闫野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存在感微不可查,让人分不清他是在顾虑言多必失,还是真的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现在听到这三连问,靳司让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于前者。
靳司让没有义务替他解惑,兀自抛出一个问题,是刚才赵茗问过的,“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晚上到十四号凌晨,你在做什么?”
闫野先是一愣,回过神后抵触情绪明显,许久他剁了剁发麻的右脚,“这问题夏冉前不久刚问过我。”
他的回话有种避而不答的嫌疑,靳司让嘴角发沉,“那你当时是怎么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