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114)
他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她全程心不在焉,偶尔敷衍地附和几句,就在他们快分道扬镳前,她突然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哥他喜欢什么什么东西?吃的也行。”
闫野踩了踩脚边的影子,不答反问:“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犯傻不听他的话,可能惹他生气了,就想着哄哄他。”她一脸懊恼地说。
闫野嘴角瞬间发沉,笑不出来了。
“喂,夏冉。”他语气突然正经不少,夏冉有些不习惯,扭头的动作慢了几拍。
闫野的脸浸在橙黄日暮里,像被染上陈了一夜的茶水颜色,“靳司让就这么好?”
夏冉没听出他的话外音,理直气壮地说:“靳司让他当然好了。”
闫野没再接茬,他越来越觉得跟她聊天已经成了一种枯燥的事,尤其在她聊着聊着却总会将话题拐到靳司让身上后,字字夹杂着想要替靳司让出头的心。
他是真的有些听烦了,可他也没法把话摊开了说,有次他找人旁敲侧击地问她,要是她朋友喜欢上了她,她又不喜欢他,她会怎么做?
装聋作哑地保持体面关系,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夏冉选择了后者,几乎还是毫不犹豫的:“窗户纸都捅破了,还怎么自然地跟他做朋友,吊着他对他也不公平吧。而且这不就和一盘红烧排骨摆在面前看得见吃不到一个道理吗?多折磨人。”
用诙谐的例子说着冷漠刺人的话,闫野心脏笔直地往下坠落,他毫无办法,只能拼命藏住他的情感,不敢泄露半分。
他们去的礼品店很大,可供选择的礼物多到晃人眼,夏冉最后却选了条手机链,藏青蓝细绳,末端系着银色四叶草,她自己也留了条相同款式的,挂绳的颜色有所不同,浅淡的烟青色。
像极了情侣款。
……
靳司让轻轻扯了下穿着四叶草的细绳,不咸不淡地回敬了句:“你还不如以前。”
闫野现在这副样子说得好听叫温煦,还是那种假模假样的温煦。
挂串假佛珠,怕是就觉得自己能普渡众生了。
闫野装作没听出他的嘲讽,松散一笑。
靳司让回头看了眼正在奶茶店等叫号的夏冉,扎着高马尾,发圈系得很松,发量本来就多,这下显得更蓬松了。
针织短衫衬出细瘦的腰线,牛仔裙下的两条腿长而直,从背影看,像大学生,清爽靓丽。
她在这时转过身,眼睛探不到焦距,无光无亮。
靳司让心脏一紧,转了回去,将手机放回口袋,终于进入正题,“你这次回来为的什么?”
闫野顿了两秒,“街道联系我,说老人家出事了,让我回来照看一下。”
他的目光连同他的语调平铺直叙一般,增添不少信服力。
靳司让却对他的说辞存疑,冷冷清清地笑了声,虽然没开口,但这声笑意味十足。
闫野无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残缺的左腿,用细长的金属杆苦苦支撑着,风一吹,显得空空荡荡。
“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他低声反问。
“是什么都无所谓。”靳司让余光顺着他的视线走,微不可察的停顿后,嘴角发沉,连带着声线都沉到了底,“既然你回来了,那就看好闫平,别再让他出来发疯。”
闫野皱了下眉,不太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的用意,离开桐楼前,他和闫平的关系就称不上热络,离开后的这几年里,他没有回过一趟家,和闫平也没有任何联系,关系就更冷淡了。
吞云吐雾间,靳司让淡淡说:“一个多月前,闫平差点掐死了她。”
闫野突地一怔,正要顺着话题往下问,夏冉买完饮料回来,他和靳司让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地止住话题。
店门口的桌台上放着一小筐陈皮糖,用完餐离开火锅店后,靳司让拿了一粒,塞进夏冉手里。
夏冉看了眼,剥开往嘴里送,一眨眼的工夫,糖纸跑回靳司让那,转瞬被他丢进垃圾桶。
两个人的动作自然娴熟到仿佛私底下彩排过无数次,让闫野想起了从前,过去他们就是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旁若无人地暧昧,他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咽下。
即便后来流言丛生,一开始的他们还是没有放开对方的手。
他们就像一对反叛的共犯,分离后又复合,不断纠缠折磨着,互相替对方伪造清白磊落的证据。
夏冉的声音切断他的思绪:“你现在住哪?”
“这几天住医院。”
夏冉哦了声,没说送他回去这种场面话,倒是靳司让面无表情地提了句:“送你?”
闫野拒绝了,“路不远,走会就到了。”
不等他们回应,他就转身走了,粗看步伐和正常人别无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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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寓洗完澡后,夏冉找到机会装作随口一问:“我去买饮料的时候,你和闫野说了什么?”
她真的有些好奇他现在对闫野的态度。
靳司让伸手撩了撩她的长发,“他笑我越活越幼稚。”
夏冉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他怎么敢这么说你?”
靳司让无所谓地一笑,想说“我也没光让他内涵”,犹豫两秒,决定保持沉默,继续欣赏她为了自己义愤填膺的神情。
夏冉顺着他的意思多说了几句,然后问:“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特烦我撮合你俩?”
靳司让加重语气提醒她,“我跟他清清白白,别用撮合这个词。”
夏冉改口,“你以前是不是特烦我千方百计想让你跟他和好?”靳司让说话比肠子直多了,“是,特烦。”
夏冉一噎,小声把锅丢到他头上,“那你当时怎么不直接说出来?你要是态度坚定点,我也不至于这么这么不识趣。”
靳司让当着她的面,换了身睡衣,她耳廓腾腾的热气显得他落过去的眼神更加轻描淡写,“我说得也不少。”
夏冉第一次萌生出要他俩和好的念头时,她自己和靳司让的关系都没彻底缓和下来,那段时间,她天天在他耳边唱《朋友》,左一句“多个朋友不好吗”,右一句“有闫野给你撑腰,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吵得靳司让烦不胜烦,恨不得拿东西堵上她的嘴,冷言冷语的同时,威胁的举动也没少做,比如掐着她脖子让他闭嘴。
她怂到慌忙给自己嘴巴装上拉链,然而她怂得时间很短,想起这事后又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靳司让停顿几秒,掀开被子上床,淡淡说:“也不见你听进去一次。”
夏冉笑得一脸讨好,“其实对于我让你跟他和好这事,我挺后悔的,说到底,当初不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过去又受了多大的委屈,从他的拳头单方面没完没了地落在你身上的那刻起,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校园暴力一辈子洗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