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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华(41)

又道:“做了错事,就得受罚,可晓得了?”

玉芝瞧一眼母亲,又垂下睫毛,喏了声:“晓得。”

此时小丫头玉婷跑过来要抱,福巧抱起小闺女,玉婷生来依恋母亲,小嘴啵的软甜亲一口福巧的面,一低转头瞧见一只卯着食香竖耳小脚垫的半脏小野狗偷悠悠低脸的跟在她们后头,小丫头半远的未看仔细,只看清了那与大喵一般的黑花皮色,立马想起了上半日呲猫发狂的一幕惊险,转眼脸面已带了哭容,慌拍叫道:“坏猫来啦!坏猫抓人!姐姐不听堂姐姐的!不去拉尾巴!”福巧捡了块石头丢过去,撵跑了狗,哄着玉婷,心下显想着小女儿所说的,又觉得话中隐了事,看向大女儿,玉芝的一双葡萄眼也正偷溜望着自己又垂,手指头绞蹭着,鞋脚面也是。

福巧问:“大姐,你说,到底咋回事啊?是你堂姐姐让你去抓猫的?”

玉芝见着实瞒不过了,瞪一眼二妹妹,才扭捏点点头,又说:“不怪堂姐姐,谁晓得大喵这凶的!”

小孩子护短的小认真面孔倒让福巧一笑,道:“那你怎不早说,白受了妈一顿揍?”

玉芝低头道:“猫尾巴确是我扯的,伤着了小堂哥,我是该罚的。”

又道:“即罚了我,就莫罚堂姐姐,二婶子可凶,打人一定比妈厉害!”

福巧道:“瞎说,不可这般说你婶子!”

母亲的一句话似让玉芝颇不耐的,冲口道:“二婶子是不喜欢堂姐姐,没事老掐她,膀子都紫了,我瞧见的!”

福巧一诧道:“真的?”

玉芝道:“堂姐姐说,她若是个男娃娃,奶奶爸爸就不会不理她妈,婶子因为这个记恨她呢!”

福巧听着才5初岁的女儿小大人般一板一眼说,脑子里浮着的是侄女秋苗无辜的一张孩童脸,一时间心里空茫一叹的,却又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想了想才道:“不管小子丫头,你们都是亲妈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做妈的心肝宝贝,你二婶子脾气不好,但定是疼你堂姐姐的,你们还小,还不明白。”

又道:“这事,和妈说过就过了,别跟奶奶祖奶奶提,晓得不?”

玉芝“嗯”了声,福巧腾只手出来撸把女儿的头发,道:“日后,凡事别瞒了娘,好不好?”

玉芝点点头,又顺手下了福巧的包裹抱在怀里。说:“妈抱妹妹,我抱包裹!”

福巧笑道:“可重呢!”

玉芝也裂牙一眯笑,嗅一下道:“不重,可香呢!”

四,藏秘酒(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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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二这几年的心思全扑在那片西瓜地里,人痴迷了进去,干脆就在瓜田旁支了个棚子常住了,除却冷日子秋冬,家门都难得再进几回,费了心力的讨了好种苗子养儿子般的伺弄,生出来的西瓜是一年比一年的个大瓤红,汁满脆甜,从前赶集子走货的买卖人如今倒得了个庄里闻名“甜瓜老季”的名头,也算是实至名归。

一片碧绿的瓜叶秧藤间,季老二腿脖子上磕了烟袋锅子,接了侄媳妇福巧捎带来的香糯粽子,正是饿头上,扒了一只就吃。福巧道:“二叔,瞧您,也不灶上热热,仔细吃凉抻了肚子!”

季老二笑道:“无妨啊,咱大姐小手捂一路的,还带着暖呢!”

玉芝笑笑,领了妹妹玉婷拽着季老二看园子的土狗毛黄玩,毛黄精壮的种,比玉婷还高上一截,从小熟识的,小丫头倒是不怕的,也并不觉得毛黄是狗,只晓得毛黄就是毛黄,二爷爷的伴。

福巧瞧着半人高的大狗被两个丫头整翻了肚皮朝天无奈的躺,想到娘家一点就炸的大喵,笑说:“毛黄倒是好脾气!”

季老二立在前头看着田头耍作一堆嬉笑的侄孙女,道:“这是对家里人,若是外头想混摸来偷瓜的,踏只脚过了界就得遭了它的狠牙咬!别瞧它只是只狗,亲人外人好心贼心可都明白得很!”

季老二说这话时已是黄昏,桂花色的晚阳光顺着久春的熟风刮撩上了他的苍发,染点了一丁的金,一条背手的影子挂的孤长,腰如弓。

福巧侧边望听着,心头不忍胸口一热,捂了许久的一些话又要飞突出了口,却还是晓得是无法说摒忍下了,这样的忍耐让福巧难受至极,于是,晚上,她又找了陈姑娘喝酒。

奶奶阿藤本是酿酒家的女儿,一辈子醇香三两口的瘾头就未断过,福巧自小沾染,闲时里也好一口。前年庄里成立了交通站,头一份入县的任务就交给了已是妇救会副会长的季家媳妇福巧。当日里便是福巧一个女人家抹灰了面孔挎了个篮子,塞满了手工的针线扎子,一满口白干壮胆,稳踱踱冲过了小鬼子的封锁线,而那顶顶重要的情报,就塞在那做样品的针扎子里,摆在最上头,扎满了银色的尖针。

如今几年了,福巧已经习惯了出行一满口上胆,回来一盅杯压惊,还有,就是烦闷的时候,拉着陈姑娘几根小鱼干,小碟花生米,几口小咪的过过牢骚瘾。

陈姑娘对于福巧的这一癖好,初始并不赞成,陪着也只是为掌控着这大媳妇的度量,哪料得几回下来自己也开始跟着小酌两杯,热酒过心的倒也确是爽快,有时福巧碰一杯道:“我咋觉得,咱这架势倒像是男人家了!”

陈姑娘道:“男人可以的,咱女人当然也可以!”

又道:“我晓得做咱这工作的,许多话憋在心里说不得的闷气,不想个法子泄舒坦了还真是顶不住!不过,咱说好了,酒是可以喝,不过每回只可一小壶,醉不得,我可是和你说多次了的,酒后能吐真言,那对与咱们,可是万万不能的事!”

福巧笑道:“您日日磨我耳朵茧的,晓得晓得!”又说,“我可是还记着陈姐您的另一句话呢,叫做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是早当陈姐你是知己自家人,只是不晓得,咱啥时候,才能啥忌讳没有,喝个千杯,醉个痛快呢?”

陈姑娘笑道:“会有这一天!你请我这多顿的,到那时,换我请你,随你喝多少,保你喝回本!”

如今的端午佳节,福巧瓜田二爷处归来,又是满心沉郁,陈姑娘来时,已是摆好了酒盅等候。

陈姑娘道:“好佳节的,你不在娘家多待,倒找了我来过这小瘾,可是心疼我这一人在外没个人疼的?”

几年公私相处,这俩人已从初时的敬遵相授转如姊妹般的亲熟,福巧笑侃道:“我是叨扰陈姐你,也不晓得这好节里邀了你来会不会扫了哪位大先生的好安排!”

福巧说的大先生便是头几年外省安排来统管交通站的温同志,面上也是小学校的教书先生,和陈姑娘相仿的年纪,永远都是刮平的分头,整齐的褂子,欢喜随身拽块折成豆腐块的汗帕子,说话文绉绉,礼节一套套,好事的婆娘都背笑叽喳“倒真是人如其名,温吞水般合衬了这少有的姓氏!”

温同志与陈姑娘原本是相识的,从他于陈姑娘的眼神态度中谁谁都能瞧得出来,而且,他对每一位女性都尊称同志,礼距三寸,单对陈姑娘是热络跟得紧,时不时还会漏叫出一声“思平”来。也帮着干活,虽然那握笔杆子教鞭的手实是做什么都不成的,倒常是添了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