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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华(36)

倒被媳妇按拍住了手,福巧道:“娘,就准您轻松几日,待您好了,可得帮我日日带孩子!”

春分晓得是媳妇宽慰,虚笑笑,说:“好!我日夜都抱着我大孙子!”

这时候姑娘云梧灶间里端了热药进来,瞧见凤衣一大一小,说:“呀,有客人来了?”凤衣转了头,正想浅笑招呼,就见云梧“啊”的尖叫一声后跳了一大步,眼睛睁的滚圆,手中的药都洒溅了,凤衣蓦地意识了,面色一僵反手就将背上遮儿子的盖巾用力往下扯。春分见了瞪一眼小女儿,低喝一声:“这没规矩的!这是你嫂子娘家的大堂嫂,还不叫声嫂子?”

云梧半愣着,惊骇的面色还没缓回来,倒是凤衣淡了方才瞬间的不安,牵起了大牛的手,细声说道:“姨吃药,那我就先走了。”

春分道:“不急啊,外头这冷的,孩子才来,也没喝口热的,梧子怎还傻站着,还不端了热茶来?”

凤衣正推辞着:“姨客气,真的不用,我也是还有事……”

门外面忽就听见一声敲锣大喊的:“各家听好了啊!鬼子到了下河里了,是冲着咱合庄来!庄子里临时决定,咱好汉不吃眼前亏,秋后一齐算总账!大伙先上后山避一避了啊!”

“各户抓紧时间了,赶紧走,东西赶不及就撂下,老人孩子大伙照应着啊!”

屋子里的几个女人俱听的一怔的,眼睛相交了下,云梧的声音有些颤,说:“娘,怎办啊?”

春分已一拼挣起身抓过衣裳,说:“还咋办?还不快去把羊栓出来,咱上山去!”

又对凤衣说:“她大嫂子,躲躲再回吧。”

突兀的消息让白凤衣也是一阵心慌,抓紧了小孩子的手,点了点头。

风大劲头的,合庄的老百姓牵羊赶猪抱娃娃的,季家的婆媳姑嫂混杂中间行走着,步履蹒跚。

春分一方头巾捂着嘴虚步迈走,迎风走着一路低咳的,山路小弯的,头一抬天旋旋腿脚一软就几欲跌倒,身旁的媳妇福巧眼疾手快的就去拉,怎奈大腹便便扶着了婆婆自己也是脚脖子一扭,幸是顺手扯住棵干树叉子才稳住了俩人的身,婆媳俩人傍靠着,同时问一句:“没事吧?”春分又恨铁不成钢瞥一眼跟在后头的女儿云梧,说:“你说你有啥用?”

云梧牵着一头奶羊,撇一下嘴低头委屈说:“我不得拉着它嘛!”

春分道:“那你帮你大堂嫂背个娃娃去!”

云梧“嗯”了声,身子却未动,后头背上背一个,怀里还抱着大牛的凤衣见状忙说:“不用,姨,我能行!”头靠着牛儿撸一把额发,提一口气,越过了云梧走到前面来。

福巧刚才一颠崴间肚子根也一抽紧,一阵的强酸让她只想坐下歇歇,却是没地的,前边的一条路没有尽头般,吸一口气,拉着婆母的手也紧了紧,春分问道:“是不是累了?”

福巧摇头道:“没,娘呢?”

这时候前面颠颠跑下一个人来,正是季老二,瞧见几个女人大喘气道:“可让我好找!”又一反身,说:“嫂子,快,我背你上去!”

春分也晓得自己慢行只会碍着大家,也不推辞,只心疼二叔,轻说了句:“又辛苦二爷!”

季老二回头憨笑下,说:“嫂子还跟我自家兄弟客气!”

福巧看向凤衣,说:“我帮你背小的吧!”

凤衣笑笑,托一把孩子,说:“你啊,顾好你自个吧!”

人群山间散落着挨着辰光,季家几个女子老少蹲在一个猎户的小草棚子里,熬着看那天色渐暗,云梧挨着羊坐着扛冷,望望天色嘟囔句:“啥时候才能下去呢!”

春分紧了衣领子叹一句对福巧说:“倒是忘了拿前几日才换回来的好枣子,备给你月子里吃的,也不知是不是给抻了去!”

福巧肚子里正一阵酸顶劲的,搂靠着婆婆声音轻:“娘,没事。待下了山,我再去淘换。”

凤衣的老二已是饿哭了阵,凤衣没奶的无法,只得解下来拍抚嘤咛了,由老大大牛抱着,凤衣再搂紧着大牛坐,两个孩子抱满怀的,倒也不冷,也不知是自个暖了孩子,还是孩子捂热了自己。大牛眼睛睁得大,正望着外面枝叶涩抖的风景,凤衣道:“累的话,就靠着妈睡。”

小孩子抿抿嘴巴,却摇摇头,又用自己的脸,去贴了贴弟弟还沾着泪的面庞。

天一墨色的黑透了,大牛小儿终不支的迷瞪在凤衣的怀抱里,凤衣也困累,却是不敢睡,这时候,下山的讯息,终于传来了。

守在外头的季老二搓着冰冷的手钻进来,一说话一呵白气的:“嫂子,咱回吧,起夜了,山上可冷。”

春分闷咳几声,说:“真没事了么?”

季老二道:“说是撤了好一阵了。”

春分摇摇头,说:“也不知家里头如今成啥样了。”

季老二背上春分,云梧拉上暗夜里蹄子抖冲的羊,凤衣绑背了小儿子拉着迷糊的大儿子,瞧小孩子走了几步仍是眯沉闭着眼睛,还是蹲下身抱了起来走。这时,福巧强撑起酸胀的身子一步一小挪跟在后头走,却是咬紧牙根了。

大肚子尿憋的人,在这乡邻躲藏的山间却是无法说的,只能忍挨着,天明到天暗的,实在挨不住,已是热花流透了棉裤,如今濡湿凉的不好受,只盼着快些回家料理了,谁知大腿根却是走一步抽着骨头连着筋的疼,又怕婆母担心,只得且忍着。

福巧挨在后面支着腰慢行,春分一家本就走得慢拉在最后,云梧恐冷想家的,见福巧拉了,回头叫一声:“嫂子?”

福巧咽一口,强挤了一丝笑挥挥手,道:“你们先走!我慢跟着!”

云梧听着扯了羊过来扶一把,讶了声,说:“嫂子怎抖着呢?”

福巧也自觉一阵阵的抖感,道:“恐是山上冷的,腿脚都冻得有些麻!”

云梧探下头捏了捏嫂子的腿,手一碰着,又一声叫:“嫂子?你裤子咋湿了?”

前边的凤衣听了转过头来看,想了想走过来搁下小孩子,一见福巧已是刷白汗冷的面孔,再一摸裤子,惊道:“大巧,你可觉得不好?你不是,破了水吧?”

福巧听了慌的一声“啊”,初孕的倒是分不清那么多,却被好朋友一句话警醒了来,一声喊的一直咬摒着的气一记松了,“啊”了一句后就停不下来,身体里硬按着的痛一下子窜透迸发了,福巧下意识的就往地上倒,可吓坏了身旁的小姑子云梧,大喊了一声:“妈呀!”

此时春分已下了身由季老二紧搀扶过来,见着媳妇抖疼声音也是抖的:“这可怎么好,偏选了这日子这山中间!”

季老二道:“我背着侄媳妇下去!”

福巧摒劲没了,已是动一动脚趾头都牵连着疼,肚子里一阵向下剜酸的强烈冲击,像要把身体挣破才罢休般,腿一撑间,福巧一痛气的就一把抓着了身旁的凤衣,哼喊道:“不行!不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