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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华(24)

云长笑讶道:“就为这想了一日?”

福巧的嘴巴微撅了坐下,说:“我是不懂的。”

云长望了福巧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快的,问:“福巧,你到底咋啦?”

福巧低头笑笑说:“真的没咋,就是不懂。”

云长道:“瞧你顶真的,理想化,说白了就是把啥啥都想的好的很,小安这个人单纯,没啥心眼子。”

福巧抬头道:“我看,你跟她聊的挺好,你也挺,单纯的。”

云长瞧着妻子盯着自己嚼着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笑起来道:“福巧,你不是吃味了吧?”

福巧被看透了,窘道:“胡说啥!我才没!”定了定神,又赌气反驳道,“你一个小孩,你当我那稀罕你?”

云长刮了记妻子的鼻子道:“不稀罕我的表姐!你就在跟前,你当我胆子真是天大的?”

云长许久没叫福巧表姐,这一声有了些低声赔罪却又好笑着的味道,福巧也晓得本就是自己无来由的小心眼子,被这一逗弄,捂了鼻子顺下了台阶假意吼道:“知道是表姐,还这放肆的!”然后,自己也扑哧笑了。

夜里夫妻搂着,云长道:“那丫头整就是个小孩,来了这,同学一场,我自得关照着些。”

福巧“嗯”了声,又问:“她也认识小叔子的吧。”

云长道:“你怎么知道?”

福巧道:"她白日里和我说叨的,说在学堂里,你跟小叔,还有个叫魏啥的,与她最好。”

云长似怔了下,说:“魏丹姿。”

“哦,是这个名。”“也是我同学。”

“嗯。”此时福巧乏了,囫囵答应了,也不再问,便偏头睡了。

二十, 风筝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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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憨睡了,云长却翻来覆去了。有时候,从不舍得触碰的,蒙了眼睛自以为自己忘记了。谁知,只旁人轻扯了一把,才知道那疼,原是揪了心肉,早已藏刻在里头,早已连了筋骨,岂是说没就没,说忘就能忘。

于是,静夜里,如今暖心人的身边,云长自揭了那心门里头已快涌出的人影,闭了眼睛,捂了胸口的想念那一场已再不会回来自己抛却了的过往,想一想当初的两个人,毅然的背对了背走,却同时的再回头,望见对头人,皆落下的潸然泪水。

他还记得她喊说:“你说过,你这大的,只哭过两回,一是你爹走,一是你妹走,我算第三个,得你男儿一番泪,也不算亏!”

他道:“你不是称自个硬心肠的,自个娘走时,咬伤了手膀子也不曾哭,如今怎了,我好好的,你倒哭哭啼啼!可见谁说自个男儿心性的,实在还是个娇小姐!”

离了远的,她丢了一颗石头过来,砸了他的脚面,却是不重的,她喊一声:“你就嫌我好了!我真走啦!往后,我哭不哭的,你可看不着!”

她这般喊着,却立在原地,未动,未回头,他却一下回了头走,再跑,苦叹着胸口那颗正狠疼着不由自己的心,摒紧了耳朵脖子,只生怕自己再停留,再听,再回头,就会直往她的方向跑。

他在心里答她一句:“你就只当,我是个没大用的,你大志向的,才不叫我见着。我没旁的想,往后,只盼你,此生不落泪。”

那些实则是才不久前少年的岁月,在婚后,被福巧不慎挑起来,云长再想,却仿佛是已隔了一世久的青涩极美的怅惆。然而云长的这些往年心结,他藏不漏的,福巧是不知的。那秋冬交际极短的时日里,福巧仍是新小媳妇的心,虽不说的,但或多或少丝酸着的,还是一派天真讨人喜的小安老师。

安同慧人缘极好的,才来了几日走哪屁股后头就已经跟了一群的村孩,有时候日头好,新老师来新劲的就把课堂支在院子里,学生们脚边母鸡咯咯摆走的,她也黑板上画一只,问:“可像?”

先生画的,不像也是像的,学生们异口同声的说:“像,”小安老师望望,说:“像吗?我自个看着倒像扁嘴鸭子!”惹的篱笆旁望热闹的姑娘婆姨们一阵哄笑,于是顺着就教了“鸡”“鸭”二字。

晚上云长回家了还见福巧沾了水桌面上写着念:“右侧都是‘鸟’祖宗,尖爪‘又’‘鸡’,扁‘甲’‘鸭’。”

云长见了笑道:“小安的法子不是?读书的时候就爱整这些。”

探头看了妻子写的,道:“想不到我家巧也是聪明,一学就会,写起来也有几分模样!”

福巧嗔推一把,抹了那字,道:“去,当我小儿郎呢,我这大的,字也不识几个,笨人才是!”

云长道:“你啊,自个说低自个,向学之心,可不分多大的!”

云长道:“也怪我,我这现成的先生家里搁着,却叫你学堂外听了儿郎课,往后,晚上回来,我教你便是!”

云长这么说的,但日后忙的也不是日日得闲,再后来又起变故,福巧所写所识的,也没几个是云长所教,倒是那个燃着油灯的冬夜,云长第一次手把手教会了福巧写名字。

“季章氏。”云长说,“我在前头,你在后头,你入了我家,跟着我走。”

“福巧。”云长说,“虽入了我家,你还是你,你的名字,福气灵巧,我娘一直说,你的名字好,我的云字支,风雨里飘摇的,抵不过你。”

“云长。”云长说,“你瞧,这是雨,这是云,可不是风风雨雨?”

“你看,”云长说,“你的名字加在我的前面,就是福巧云长,福泽绵长。”

云长笑道:“看来,我的姓在你的前,你的名在我的前,算起来,倒是肩并肩,咱俩人,谁也不吃亏!”

福巧细看着丈夫握了自己手把手写的墨字,小心提纸吹了吹,折起来贴身藏好,云长道:“这是干啥?”

福巧道:“我娘说,爷们婚时都好,过一阵惯了就当自个是老爷,媳妇是使唤常人,这个我得藏好,免得你日后翘了二郎腿叫我端茶送水捏胳臂的,也有个见证,你自个说的,咱可是肩并肩的!”

云长笑道:“我哪是那样的人?”

福巧一揪鼻子,道:“长日久的,谁说的准?”

云长哈哈道:“那你就藏好,等咱都老了,再拿出来,看我是不是守信就是。”又伸出手来,玩笑说,“若我诚信,娘子你可得请我喝大酒!”

福巧道,“若你输了怎办?”

云长无奈笑道:“那就罚我,随便你怎罚,成不?”

福巧一击掌道:“成!

后来待云长上乡时,福巧已习了一些字,却是扫盲班上习的,点子是小安老师想的,眼瞧着小儿学堂里旁看课的姑娘嫂子们日多,就跟陈姑娘合计着,干脆再办个成人的课班,才办起来,真学的不多,瞧热闹的倒不少,福巧被云长教了几日,倒真起了兴趣,是真心学的一个,大胆子的也不像旁的女子羞燥,认真读写的,倒起了带头作用,小安老师选了福巧做班长,福巧初学写的稚嫩字还给羞笔的同学们做了范本,云长看着安同慧给妻子作业的批字:自然田野之风极具。哈哈笑了好一番才止,也鼓励道:“此言不差,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