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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不善(125)

顾诚因在台州的最后一晚,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他与太子和宁家的血海深仇,与林家的收养之恩……

还有她。

曾经,他一直害怕她放手,可到了最后,先放手的却是他。

回林府的路上,林信在马车中已将他之前的安排全部说了出来,得知父母并没有放弃她,他们一直在找她,也一直在等她,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林温温哭得泪如雨下,直到马车停在林府门前,她的眼泪才稍稍停歇。

下马车前,她忽然拉住林信问,“爹爹,林……兄长他、他关试如何了?”

林信没想到这个时候,林温温会提及林海,他愣了一下,摆手道:“这个说来话长,待日后我在说予你听吧。”

见林信这般反应,林温温便知林海当真不敢将那件事说出去,她也暗暗松了口气。

踏进林府大门的那一刹那,林温温忽觉有些恍惚,就好像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仆从见到她,有的吓得当场惊呼,有的吓得掉头就跑,还有的心思沉稳,上前朝他们屈腿行礼……

很快,林温温回来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林府。

当她踏进凌云院时,冯氏红着眼立在院子正中,她不敢迎上前去,因为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梦,等她将她家温温抱在怀中时,那梦便会醒来。

“娘……”

林温温哭着朝她走来,将她紧紧抱住,温热的眼泪落在她手背上,这一刻,她才终于相信,这不是梦,是她家温温,真的回来了。

“温温啊——”冯氏痛哭出声。

久别重逢的泪水里尽是喜悦与激动,自然还有对从前的歉意,那迟来的歉意让林温温忍不住再次酸了鼻翼,那一双眼睛早已哭得又红又肿。

冯氏原本还想忍着,最后也实在忍不下去,母女俩就这样说说笑笑,笑笑哭哭,直到得知林温温与林信都尚未用晚膳,冯氏这才一把抹掉眼泪,非要去厨房给林温温做饭。

林信身边的人,一早就得了吩咐,不管是哪个院里的人来问或是传话,皆被拦了去,哪怕是世安院,今日也不得扰了他们一家团聚。

冯氏去了灶房,堂中便只剩下林信和林温温,此刻二人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他亦如从前那样,用那温宠的语气,问林温温,“你不必害怕,也不必顾忌,什么都可以和爹爹说,知道吗?”

林温温知道林信是在问什么,她点了点头,一开口却没有说自己的经历,而是反过来问林信,“爹爹怎知我在哪里?”

林信也没有隐瞒,将这两日他遇见的事一一道出。

林温温听完后,整个人忽然愣住,“那荷包……爹爹可还在手边?”

林信扬起袖子,将荷包递到她面前。

林温温慢慢拿起荷包,望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绣纹,睫羽再次染了湿意。

原来,他没有打算来接她,而是将她送回了家。

他不是说过,除非他死,不然绝不会放手么,他为何要这样?

“温温?”见林温温神情恍惚,林信忧心地出声唤她,“出什么事了?”

林温温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将荷包收进袖中,“爹爹,是我的错,是我当初犯了糊涂……”

林温温还是将过错推在自己身上,顾诚因成了那个被迫接受的人,这般说词,她之前对林海也说过,所以再与林信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令人生疑之处。

“我原本已经后悔,顾表兄也劝我归家,可、可那时候我得知林府已经对外宣称……林家三娘病逝,我以为爹爹和娘亲不要我了……”林温温说到此处,忍不住再次合眼,虽然这番话有真有假,但那时候绝望的情绪却是真实无比的。

林信心疼不已,抬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着,“无妨了,不必再提了,回来便好,回来便好……爹爹日后再也不让我温温委屈了,再也不会了。”

冯氏回来,看了林信一眼,便知他已经问过,她也不再提这些,只招呼林温温吃饭。

这顿饭她吃不下去,只不住地将盘子往林温温面前推,眼睛也一直盯着林温温看,时不时别过脸去,悄悄抹把泪。

入夜,林温温回到自己房中,一切都未曾变过,就好似她只是做了一个冗长又真实的梦,而如今,那个梦已经醒来。

尤其是珍珠还在她身旁,笑着同她讲话,让她更有种恍惚感。

“娘子莫要介怀,小娘子如今养在别庄,她自己的娘亲就在旁边照顾呢,明日二爷会亲自过去一趟,若那小娘子的娘亲愿意,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银钱回乡,以后便同咱家没关系了。”

“还有翡翠,她明日也会从别庄回来,至于小郎君,奴婢也打探过了,他生母一早就过世了,父亲又找了续弦,怕是不愿再让他回去。”

说到这儿,珍珠压低声凑到她耳旁,“不过,若是娘子不愿意,二爷也会为他重新寻个人家的,总之,一切都还是要问娘子的意思,是李嬷嬷特意让我今日来探一下娘子口风的,娘子现在有什么想法呢?”

“他为何要这样?”林温温细眉轻蹙,眼睛盯着一处有些怔神。

“啊?娘子在问谁,李嬷嬷吗?”珍珠有些没听明白。

林温温却是又蹙了蹙眉,“他不是说,除非他死……不然永远也不会放我走么?”

珍珠一脸困惑,直到她跟着林温温的目光看去,见她正望着那红木箱出神,她才恍然大悟。

那是顾诚因从台州出发的前一晚,亲手帮林温温整理的东西,珍珠今日将她搬进房中时,林温温打开看了一眼,那里面全是她和他的东西。

她儿时送给他的木匣,她给他的香料,她给他绣的香囊,她给他打的穗子……

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顾诚因一件都没有留下,悉数还给了她。

珍珠唇瓣微张,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天刚一亮,林温温便醒了,院里有仆妇守着,一听到她屋中有动静,便赶忙去前院唤冯氏。

天还未亮,冯氏就钻进了灶房,她熬了四物汤,又做了透花糍,还有几个林温温从前最爱吃的小菜。

一顿早膳几乎无声,明明许久未见,如今终于见面,却又说不出话来。

待早膳之后,两人又如从前那样,坐在窗后做绣活,冯氏看到林温温在绣双面绣,这才终于找到了话题。

“你这手艺娴熟了不少啊!”冯氏将她绣得东西拿到手中,啧啧称赞道,“尤其是这个线,勾得几乎毫无痕迹,比我的手艺还高出一筹呢!”

“我家温温这双手可真巧啊!”冯氏说着,还将东西拿给李嬷嬷看,李嬷嬷也跟着夸赞。

林温温愣住,抬眼看向冯氏。

她没有叹气,也没有觉得可惜,而是真切地在夸赞她。

冯氏笑着同李嬷嬷说完,回过头看见林温温时,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多了抹酸意。

“温温,”她朝她低低道,“是娘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