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声道:“静妃是自缢的。”
众人惊恐地左右相望,不敢再出声了。
静妃自缢,为何皇后发这么大的火?
玉京建国以来,自缢的妃嫔不在少数,但敢袭一身鲜红自缢的,仅她一人。
红鞋,红衣,红胭脂,连那上吊的绸带都是那般的猩红。
发现她的那个宫女,当场吓得失禁,到现在都说不出话来。
传说这般死状的都回变成厉鬼,回到人间来索命。
静妃这是多大的仇怨,竟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很快,门外来了传旨的宦官,不难猜想,陛下有多么震怒。
张氏言静,不得葬于皇室陵园,夺去封号,扁为庶人,且后宫内永不得提起此人。
至于五皇子云慎的过继之事,交由皇后处理。
这样的子嗣,谁敢留于膝下?
皇后最先否了自己,太子是幼学之年,再加上三皇子也是年幼丧母,过在她名下,她无暇再顾及五皇子了。
问了几个妃,皆是一顿推诿。
“五皇子乃是陛下的血脉,众姐妹应悉心照料,视如己出才是,这些还无子嗣的嫔、贵人,可有人愿替陛下操劳的?”
还是没人敢应皇后的话,全然当做没听到一般。
若是她直接下旨,定会平白得罪人,到时万一照顾不周,她还会落人话柄,不如……直接叫人将五皇子领来。
众人面露惊色。
端贵人欲言又止,这孩子才刚没了亲娘,便直接拉来挑选继母,是不是不够仁道……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立于门前,身后是凄凄的风雨。
孩子浑身湿 | 透,不住地打着颤,面上分不清是泪是水,只看滴滴答答流着不停。
“哪个不长眼的宫人,不知道撑伞抱着五皇子么!”
谁敢抱啊……
皇后心知肚明,所以只是佯装地苛责了一声,并无发难。
嬷嬷将他领到皇后跟前来,皇后关切地抬袖帮他拭掉眼面上的水。
“好孩子不用怕,往后不会再叫你受半分委屈,”她指着殿内:“可有你看着亲的姨娘?”
几个往日里与静妃走得近的,连忙低下头,生怕这五皇子跟了她们。
只是令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五皇子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端贵人。”
“这……”
皇后蹙了眉头,端贵人如今怀着子嗣,月份又大,跟她显然不合适。
“除了端贵人以外,还有谁呢?”皇后又问。
许是哭得乏了,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只见他唇角微动,僵硬地道出三个字:“端贵人。”
殿内一阵唏嘘。
想来那时的云慎,不过刚满四岁,端妃也不是个性情寡淡的人,只是她怀孕之身,实在怕□□乏力,可瞧着孩子可怜,又不忍拒绝,犹豫了半晌,正要开口,那孩子竟直接推开皇后,跑到她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看着那小小的身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即将身为人母的她,终于还是点头了。
端妃待他与云翰无异,不管任何东西,从来都是双份,云翰有的,云慎绝不会缺。但即便如此,这孩子与她,还是有种疏离感。
记得有一次,她忍不住问他,为何当初非要跟着自己。
一向听话的五皇子,抿着嘴默不作声,端妃又问了一遍,他却忽然推门跑了。
跟上去的嬷嬷,不久后回来道,五皇子一路跑回寝屋,将脸埋在被中,止不住地哭,瞧着心疼极了。
自这之后,她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就当是老天给的缘分。
其实云慎对端妃的情感也极为复杂,他心里是敬端妃的,只是他一看到端妃,便想起自己的母妃,想起那个终生都不会忘记的夜晚……
第十八章
那是静妃自缢的前一晚,院内昏暗,墨蓝的夜空,看不到一丝月色。
还在熟睡中的云慎,迷迷糊糊被奶娘抱进了母妃的寝屋。
屋内沉香幽婉,静妃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冲揉着眼睛的云慎招了招手。
云慎乖巧地爬上榻,合着眼趴在静妃腿上。
静妃一面轻轻在他背上拍着,一面问道:“还记得那个喜欢笑,挺着肚子的姨母吧?”
云翰喉中应了一声。
“她是端贵人,人可靠,也有智,你在她身边,母妃便放心了……”
叹了一声,又道。
“你一定要活着,平安成人,不要像母妃一样软弱……”
静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些他根本没有听懂,却不知为何,他越听越清醒,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
“万一母妃有何不测,定要记得,跟着端贵人……”
“不!母妃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句,云慎实在忍不住坐了起来,仰着脸,泪眼巴巴地望着静妃。
静妃一把将他揽在怀中,许久不语。
云慎虽看不到母妃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正微微颤抖的气息。
“记住母妃的话,好好活着,不管你父皇说什么,不管皇后如何说,你只要端贵人,只要她来养你……”
“不!我谁也不要,我只要母妃……”
第二日一早,云慎被一个响雷惊醒,昨夜莫不是个梦?还未多想,就见奶娘慌慌张张进来,一手将他抱在怀中,一手蒙着他的眼,冒雨跑出了暮歆阁。
自那日起,他再也没见过母妃,而那个曾经漂亮的园子,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端妃……”
齐王轻揉着眉心,将云翰写得字条丢在烛灯中,很快燃成了灰烬。
随从辛力敲门而入:“王爷,王妃来了。”
像往常一样,齐王淡淡道出两个字:“不见。”
就在辛力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又忽道:“叫她进来。”
他将案几上那本兵法合上,插在旁边一摞书卷中,又从最上面拿起一本诗集撑开来看。
王妃略施粉黛,身着缟色长裙,缓步来到齐王面前,声音柔婉。
“臣妾叨扰了,这几日天气干燥,尤其夜里闷热,便特地熬了绿豆汤水……”
“放着吧。”
齐王非但没有看她一眼,还冷声将她话语打断。
姜王妃无奈一笑,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了,今日他肯见她,已是幸事。
她端着绿豆水,向一旁的紫檀八角桌走去,身后传来齐王冰冷的声音。
“今夜早些休息,明早与本王一道入宫,与皇后请安。”
王妃顿了一下,随后柔柔地点了点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梨花木案几后,眉头深锁的男人,又看了眼八角桌上,那碗孤零零的绿豆水,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走了。
齐王放下手中的诗集,轻道一声:“一。”
一个黑影眨眼间出现在屋中,拿起那碗绿豆水,仔细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后,转身端给了齐王。
一股甘甜入喉,那蹙眉稍稍平了一些。
“鬼医那边……可应了?”
那个叫一的影子,有些为难道:“他还是不肯替王爷做事,说之前便有个女子骗她解毒,解毒后没替他做事,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