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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局(18)

气氛越来越燥,她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她不知道陆嘉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再次抬头望向楼上的包厢,那里已经换人了。

从火锅店出来,大家又去了隔壁的KTV唱歌,她和余诗彤被怂恿上去唱了好几首,这么一番折腾,等她回到寝室,已经十二点多了。

余诗彤去了浴室洗漱,其他人都睡了,骤然从热闹中抽离,她眼底的笑意逐渐消退,惆怅、失落和孤独像水草重新缠了上来,连空气都变得闷热难耐。

她走到阳台,戴上有线耳机,风拂过脸颊,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这天晚上,她把手机里保存下来的录音听了二十多遍。

是一首诗,容温给她念的——

“冬天的蚂蚁抖动着翅膀

等待贫瘠的冬天结束。

我用迟钝的,笨拙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仅一言两语。

是什么让我们各自隐秘地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词语,一个起源。

有时我们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呆笨地,并非全部,也没有愈合。

当我们遮藏住伤口,

我们从一个人退化成一个有壳的生命。

此刻我们感受到了蚂蚁那坚硬的胸膛,

甲壳以及沉默的舌头。

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蚂蚁的方式,

那些被伤害之后还想继续生活的方式:

呼吸,感受他人,还有等待。”

她记得这首诗的名字——《冬天的诗》。

她在闷热的夏天听着冬天的诗。

她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寻求另一种不可能。

录音的最后三秒,容温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晚安啦,阿蘅,明天见”。

心脏又开始绞痛,杳茫的夜色里,叶以蘅蹲在走廊泣不成声。

——

陆嘉望从火锅店出来那会,叶以蘅正被人起哄喝可乐。

她玩游戏输了,右手拿着透明的玻璃杯有点骑虎难下,耳根子红得要滴血。

“最后一杯了,再喝我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可乐了。”

“我都快喝吐了,你们就让让我吧。”

“好吧,你们这群没人性的人……”

她背对着门,陆嘉望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似乎每次碰到她,她都是人群里活跃气氛的那一个,有她在的局,总是很热闹,话茬一个接着一个。

标准的老好人,难怪什么学弟学妹都爱贴上来。

车停在师大附近,陆嘉望送完陆新柔回校,准备去门口取车。

“今晚不回寝室了?”李砚磊问他。

“嗯,不回了。”

陆嘉望买的公寓离学校不远,平时有人专门过来打扫,有时第二天早上没课他就回公寓休息。

李砚磊跟在他身后,想到刚才的叶以蘅,忽然有感而发冒出一句:“我发现,喜欢你还真是一件挺辛苦的事。”

陆嘉望转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别对我说这么肉麻的话。”

“靠,你想到哪里去了?”李砚磊瞳孔地震,“我有女朋友!”

他简直直得不能再直了!

车门已经关上,李砚磊低头,看到车窗内陆嘉望嘴角的笑这才意识到他这是故意的,正想往车身踹上一脚,熟料陆嘉望油门一踩,扬起的烟尘糊了他一脸。

眼睛进了沙,李砚磊半挡着脸,看着车尾气骂骂咧咧。

“长得帅有什么用,一点素质都没有。”

陆嘉望回到公寓,推开门,感应灯亮了,一室昏黄,他没在客厅停留,立刻去了浴室洗澡,将那身沾满火锅味的衣物换下。

花洒打开,水沿着肩颈往下,一路划过漂亮的背肌线条,热水氤氲,眼睛笼上一层雾气,陆嘉望脑海里忽然记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闭上眼睛,仰头,水珠沿着喉结线滚落,很快,这个画面就被他抛之脑后。

次日,他睡到自然醒,窗棂处爬上阳光。

手机解锁,有几条新消息,都是同一个人发过来的。

Beryl:【早上好呀】

Beryl:【今天天气不错耶】

Beryl:【你还没醒么,我都吃完早餐了】

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陆嘉望皱了皱眉。

他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点开聊天页面,是昨天晚上九点多添加的。

从床上起身,陆嘉望揉了揉太阳穴,站到落地窗前,看向高楼下如蚂蚁般缓慢挪动的车流,好一阵,他终于后知后觉地记了起来——Beryl,昨晚吃火锅时见过的,陆新柔的舍友。

昨晚走出火锅店时,她问他要微信,当着陆新柔的面,他不好拒绝,两人就这样加上了联系方式。

他不大记得她的样子了,印象中好像长得挺漂亮。

消息没回,聊天记录往下滑,翻了好几页,他看到了叶以蘅的名字,右手一顿。

以往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能看到叶以蘅给他发的问候语“早上好[太阳]”,然后是她的食堂早餐图,豆浆油条、牛奶馒头、红豆薏米粥、蒸饺、黄金糕……吃得很杂。

自那天篮球馆见面后,她终于消停了,没再给他发消息过来。

今天好像是第八天了。

其实,拒绝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和她说,但只要他没有恋爱,她就好像毫不在意,仍然跟在他身后。

他记得第一次叶以蘅向他告白的时候,她说:“我知道我长相上没什么优势,但是我人品好啊。”

“……”

谁找女朋友是只看人品的。

陆嘉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由。

“而且我这人特别专一,特别长情,做事认真又负责,还有,你性格那么冷,又不爱说话,我刚好和你互补,还有咱俩的身高差也特别配,刚好20厘米。你说是不是很合适?”

陆嘉望又笑了,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就拒绝了她。

他看到叶以蘅沉默了,眼睛红了一圈,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原以为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但第二天下午她又出现在篮球场最前排的位置,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冲他挥手。

半年前,也就是大二那年的寒假,堂兄从国外回来了,陆嘉望也回了沪市过年。

叶以蘅在他的城市找了份实习,在一个工作室给人当摄影助理。

她没有告诉他,他是听李砚磊说起才知道。

李砚磊在街上遇到她了,那会她们团队正在给某个网红拍摄视频,路边围观的人很多,李砚磊开车路过看了一眼,没想到认出她了。

“她那会在给人拿反光板呢,应该没看到我,她还一个劲儿地夸那个小网红长得漂亮,那人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是她会做出来的事,陆嘉望嘴角勾了勾。

那家工作室的地址在奉贤区,陆嘉望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从静安区过去。

不知她几点下班,他五点半就到了,六点一刻,叶以蘅才从楼上下来。

他的车停在对面马路,叶以蘅刚走出大厦就看到他了。

她背着白色的帆布袋,裹着燕麦色的羊绒围巾,搓着手哈气,看见他先是一愣,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将近一分钟,隔着来往的车流,和他挥了挥手当做是打招呼,然后往旁边公交站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