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砺行声音有些微颤：“这些都是他应得的，应得的……”
这话不知道是在说给苏清越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好似这样就能忽略心底那点残留的亲情，让自己看起来狠心决绝，毫不在乎。
“自欺欺人。”
叶砺行拉着苏清越进入病房的时候，秦荣海已经醒了，正半靠在病床上。
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管家老许，还有一个便是秦家的专用律师。
秦荣海似乎正在签署什么文件。
叶砺行看着他那副苟延残喘还不忘工作的样子，火从心来。
“秦大老板真是敬业，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忘工作，该给你送个人民劳模的锦旗么！”
秦荣海看见他来，原本浑浊暗淡的眸子里突然间亮了起来。
“大少爷，你错怪老板了，他这是在签股权转让书呢！”老许赔了秦荣海这么些年，也知道晚年的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叶砺行一听自然明白他转让给谁，可惜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砺行，你……你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吗？”
因为癌细胞的转移压迫了膈神经，秦荣海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飞非常的无力。
叶砺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放在背后的双手却是握得紧紧地。
这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父亲。
秦荣海目光不愿意离开叶砺行的面庞，他大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将他给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相处过了，每次见面除了吵架好像在没有别的话题。
“砺行啊，我错了，我这一生错的太离谱了，我以为给你们母子最好的生活就是我奋斗的目的。”
人之将死，秦荣海做了一辈子的商业巨佬，可在这个时候，也不过就像是个垂暮的老人，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点点滴滴的闪过。
可是他发现这一生一直都不快乐，中年丧妻丧子，晚年孤苦伶仃，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造成的，然而也就只有在临死之前他才能够想明白。
“砺行啊，你走近点，让爸爸看看你。”
苏清越推了推他，不论怎么说，这个人是生他养他的父亲。
叶砺行表情淡然的走到床边，垂着一双眸子看着他。
“你真的是长大了。”
秦荣海的印象里，他的那个大儿子永远是桀骜不驯的，永远是一副刺头的模样，可是现在才发现他已经长大了，变得沉稳可靠，身边有朋友有爱人，比自己要成功太多了。
他微微颤颤的伸出手抓住了叶砺行垂在身侧的手掌。
“遗嘱我已经立好了，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转移给你了。”
“谁稀罕你的东西。”叶砺行嘴唇微动，被秦荣海握住的那双手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灼热的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上，你是个厉害的，但是啊……砺行，你就当是爸爸对你的弥补。”
“我很快就要去找你妈妈和你弟弟了，你就当是让他们安心，就当是替他们好好的活着，爸爸求你了。”
病房里压抑到不行，也安静到不行。
“你是不是太残忍了？”苏清越觉得自己已经忍道了极限，他走上前去，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求生欲望的老人。
“你一走当真是一了百了，可是砺行呢？你想过他的感受没有？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弟弟，你若是真的想补偿他就该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交待遗言一样在这里唠唠叨叨的。”
叶砺行转头看着为他打抱不平的小青年，突然觉得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这么的难以接受，至少现在是有人在陪着他的。
秦荣海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一脸气势汹汹的苏清越，他从来没有认真的打量过眼前的这个小青年。
“秦先生，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逃避，你想到下面去负荆请罪，是不是该想想活着的人就该替你受罪是吗？你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砺行，这就是对他好吗？”
苏清越他心疼叶砺行，秦荣海虽然做过了很多错事，但是他也是这个世上唯一跟叶砺行有血缘关系的人，叶砺行虽然恨他，但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
秦荣海像是震惊一般的看着苏清越和叶砺行，不是他不想活，而是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
“我的身体我清楚，我知道突然给你这么大的担子你也许接受不来，没关系，这一切都由你自己处理，你若是愿意，捐了它也无所谓。”
苏清越见不得他这副好像仗着自己快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样子。
“你既知道这担子有多重，难道不应该好好的活着，一点一滴把你所会的都交给他吗？你若是真的心疼他，真的爱他，根本就不会这么自私，我若是你，哪怕只能多活一天我也不会等死。”
叶砺行伸手拉住了苏清越放在身旁的手，这个男人真的是太了解他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苏清越却是替他都说出来了。
苏清越的一番话让秦荣海原本全无的求生意志一下子全都燃了起来，这个世上谁不会死呢，可是死前总要做些什么才不辜负还活着的人。
自那天起，秦荣海便开始积极地配合治疗，尽管毫无一线生机，但就像是苏清越所说的，哪怕只是多活一天，也绝对不放弃希望。
叶砺行开始频繁的出入医院，有些狗仔媒体捕捉到了有些风声，写出了一些报道，然而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猜测，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苏清越也推掉了很多的代言和通告，除了一些必须的工作，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呆在医院里。
医院里有直达顶楼VIP室的电梯，到是没有多少人关注到他。
叶砺行思考良久决定接下秦荣海所留下的一切，因为这不仅仅是他奋斗一辈子的成果，还是承载叶砺行母亲和弟弟的生命所换来的。
若是一般人，说不定要恨透了这些，但是叶砺行很是冷静，冷静到思考了接受这一切的所有利弊。
秦荣海病危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外界，秦氏集团照旧运转，只不过这些秦荣海都在一点一点的分析给叶砺行听。
然而，不论你有多么的强大，在病魔面前，人类总是渺小的。
秦荣海的身体日益恶化，逐渐虚弱，渐渐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可是那双原本浑浊的眸子里却是一直闪着光的。
管家老许替秦荣海盖上被子，瞧了瞧正在沙发上整理资料的叶砺行，他想这些日子大约是秦荣海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了，可惜……
苏清越轻轻地推开房门，看到叶砺行正靠在沙发上小憩，悄悄地走近，看着叶影帝眼睛下那乌青的一片，心疼到不行。
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压力太大了。
秦氏集团远比表面上看上去要复杂的多，他所要了解的东西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解决的。
苏清越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轻轻地为他盖上。
“恩，越越，你来了……”叶砺行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先是看了看苏清越一眼，然后眼睛越过他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