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活该，这场以利用开始，以意外结束的感情结局早就注定，沈良原本也以为自己足够潇洒。可真正潇洒的人如今正与心爱之人共享生命，而他则只能躲在回忆的泥沼中渐渐腐朽老去。
直到那人离开，沈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对他的爱，深入骨髓。可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余生他也只能默默拒绝着苦涩的回忆寻求记忆中一缕芳香甘美，放任伤口腐烂。饮鸠止渴，即便赔上性命他亦甘之如饴。
手指拂过花朵，沈良垂下眼帘，冲着面前的空气粲然一笑，“阿宁，我们去赏花吧。这里的桃花……开得很美。”
风声疏阔，摇落一地飒飒轻响。
无人回应。
……
遇见沈良之前，方辰宁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
他在家中排行第四，虽然位置不上不下有些尴尬，可这并不妨碍他施展自己的才华。家里的兄弟都在为家主的位置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他偏偏对那不感兴趣，只想经商挣钱。而他也的确有那个本事，做得令自己的爷爷都不禁为之侧目。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风采华盛，是诸多人向往的对象，是诸多女子争相追求的青年。他的追求者中甚至由一定数量的男人，个个均是成功人士，有才有貌。但他依旧洁身自好，无论谁来都拒绝。为了接近他，沈良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堪堪走进他心里。
与沈良在一起后，有人这样评价他。天命风流，他有风流之貌，风流之才，风流之命，却为一人驻足停留，或许也将蹉跎半生。
对此，方辰宁嗤之以鼻。他从不浪费时光，哪怕后来与沈良分开，他也没有把光阴花费在悲伤上，而是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事情爆发后，很多人猜出了沈良接近他的目的，为他愤怒不值。也有不少追求他多年而无果之人责备他，内容不外乎当初如果选择了他们，他们会如何如何。可是在方辰宁心中，那些追求者与沈良没什么不同，他们最开始，不也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接近他吗？他只是有些可惜，自己的第一份爱情所托非人。
沈良何其聪明，怎会不懂他的想法？正是因为懂，所以才痛了这么多年，今后也将一直痛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拢了拢围在颈间的围巾，沈良呼出一口温热的白气，也不管身上穿的是特别定制昂贵的手工休闲西装，随意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一簇火苗点燃了香烟，淡淡的烟草香扩散开来，与空气中的花香融为一体，沈良静静地看着，却不抽，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淡薄的烟雾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方辰宁不喜欢烟酒，所以他很早就戒了。
“阿良，今晚我们去吃牛排吧。”
“你不是不喜欢西餐？”
“今天你生日，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
不是一次啊傻阿宁，你已经为我破例无数次了，次数多得恐怕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今天天气不错，阿良，陪我去公园走走好吗？”
“对不起啊，我跟九公子有一笔生意要谈，恐怕不能陪你了。”
“九弟？他跟你有什么生意可谈？”
“关于投资方面的，你想听听吗？”
“……不了。你们最近走得很近啊，什么时候认识的？”
“只是生意往来而已。”
对不起阿宁，当时我该陪你到公园去散步的。你可能不知道吧，那座公园前段时间要拆迁改建，我把它买下来了，如果你喜欢，什么时候想去我都陪你。
……其实，那时你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沈良，你喜欢我吗？”
“……我爱你。”
“谢谢你愿意骗我，为了这句谎言，我最后再帮你一次。”
“阿宁！——”
手一颤，沈良从回忆中惊醒。许多记忆画面潮水一般涌上，却又在漫过心头时化为利刃，让他痛彻心扉。他的眉宇间染上难以言喻的痛楚之色，手指无力地摊开，烧到一半的香烟抖落在地，慢慢滚到脚边。
“咳咳！……我没骗你……”沈良剧烈咳嗽了一阵，口中呢喃道，“唯有那句话，没有任何欺骗，它只是来得晚了点……”
张开五指，他虚虚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有触碰不到的空气在指间流动。往旁边靠了一下，身体倾斜成怪异的角度，一如从前方辰宁还在时，他倚在他肩上的样子。
爱一个人，是不是真的那么辛苦啊？那他之前到底让他的阿宁辛苦了多久？
第60章 番外二、天地不容
沈良曾经以为, 他与方辰宁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短暂挥霍，然后用余生去珍惜剩下的部分。
碾灭即将燃烧殆尽的烟头，沈良呆坐原地，心里像被挖了一个洞，空荡荡的漏着风。
他抬手想搓搓脸让自己平静一点，可是抬起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围巾, 略带粗糙感的布料划过手背, 不疼只是有些痒, 暖融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中涌上，驱散围绕在他身周的寒意。
他想起了某一年的冬天，可能刚刚入冬吧，气温还不太低，至少不到要围围巾的地步。但是就在一个普通的下午, 方辰宁忽然到公司来找他，将这条围巾送给他。如果不是方辰宁, 他甚至想不起那个平凡的日子竟然是他生日。
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没爱上他。可是却习惯了他的温存和照料。
“天气逐渐转凉, 而且最近我们都很忙, 我可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边为沈良围上围巾打好结，方辰宁温润的眉目在窗外投入的柔暖日光中温柔从容，是他此生所见最美的模样。
或许正是在那一刻，沈良怦然心动, 却爱而不自知。
“啪”的一声，沈良按下打火机，又点了一根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他很有吸一口的冲动，只是刚刚递到唇边又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其实方辰宁打小身体就不好，并不是落水之后才落下的病根，所以他最碰不得烟酒。沈良想，好像是在他们交往的第一个月后吧，方辰宁发现他在抽烟。那时他正因某些事而苦恼，烟和酒恰好是他少有的几种自我慰藉的方式。方辰宁见到后，先是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抢过他手里的烟用力抽了一口，把自己呛进了医院。
沈良当时差点儿被他吓死，打那以后就戒烟了。
“你心情不好，想抽烟，我不拦着。”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的方辰宁用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手被沈良紧紧握住，冰凉的指尖染上他掌心的温度，“非但不拦着，我还会陪你一起，这样你是不是会好受点？”
“对不起。”额头贴上方辰宁的手背，沈良心里当真有几分歉疚和悔意，“我会戒烟的，我保证。”
方辰宁闻言笑了笑，长睫微颤，缓缓合上双眸。
怔怔回过神来，沈良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出一口气，然后拈着烟头狠狠按在掌心。
火焰烧灼皮肉发出“滋滋”声响，剧烈的痛楚自神经末梢涌上，一路痛到心里最深处。疼痛使人清醒，也使人心静，沈良品尝着这份痛楚，希望借此压过心中绵绵不绝的苦涩。可是零丁的火星很快就熄灭了，再强烈的疼痛也随之褪去，注定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