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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非你(28)

台上幕布几开几合,演员们依次郑重谢幕。

素装淡抹的桑虞重新回到舞台,单独致谢观众,站去众多同事中央。

他们互相牵起手,退后十来步,再一道热烈地冲向前方。

这是剧目谢幕一般都会有的环节,名叫冲台。

小秦在桑虞右手边,突地疯狂晃动她的右手,双眸直直盯向下方五六排的座位:“桑虞姐,你看那个人认不认识?”

桑虞还陷在西施先被无情利用,再被无情抛弃的惨痛命运,不是很能缓得过来。

她恍恍惚惚的,所见所闻都似飘在遥遥过去,隔一层纱。

没有得到回应的小秦不死心,赶在幕布降低之前,又给她指了一遍:“就是正中啊,轮廓好像送你蛋糕的小哥哥。”

她夸张的动作幅度很难让人可以持久忽略,桑虞终于有了反应,懵懵地递去目光,见着一个全身黑色的高大男人转身离席。

他及时戴上了鸭舌帽,宽大帽檐盖下的阴影藏住五官,瞧不真切。

正逢幕布完全落下,那人的背影都只是一闪而逝。

桑虞心绪很沉,做不了任何联想和猜测,摇摇头,回了小秦,与大家折返后台。

她的专属化妆位上,已摆放了一束娇艳欲滴,用牛皮纸和双耳蝴蝶结包装的月季。

桑虞走近,毫不意外,在上面找到了署名为“C”的卡片。

一场演出结束送一束,岁岁年年不曾间断,像是他向她,单方面地赴约。

桑虞嗅了嗅花香,坐下去卸妆。

沈亦淮走进来,定在中间说:“大家辛苦了,晚上我请客,尝尝锦城的特色菜,收拾好就去。”

小秦他们欢呼雀跃,大声地回:“好啊!”

“谢谢沈导。”

桑虞缄默地脱离在众人之外,没有立时表态,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低落。

其实每跳完一场《施夷光》,她的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但此刻尤其差。

估计是过去一段时间历经了太多,尽数压抑的、隐忍的、难言的,皆伴随今日舞台上,必不可少的沉闷忧郁爆发。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浪潮迭起。

她忽然想爸爸妈妈了。

桑虞的妆卸到一半,抓起手机往外面走。

沈亦淮注意到她,走来问:“阿虞,你去哪里?”

桑虞目视前方:“打个电话。”

沈亦淮才没说什么。

桑虞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桑家胜的通讯。

响铃三四秒,对面接起,“喂,晚晚,演出结束了?”

“刚刚结束。”桑虞靠着墙角站,“妈妈这两天还好吧?”

桑家胜还在医院上班,个人的独立办公室,讲话不用顾忌:“还好,心态特别不错,你放心吧,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桑虞沉闷地“嗯”了一声,如果可以,她更想陪在妈妈身边。

桑家胜:“对了,你妈妈才和我说,决定保守治疗了。”

桑虞低下了眼睑,赵秀珍近期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诊为乳腺癌早期。

医生给出了两种方案,一是为了保乳的保守治疗,二是手术切除病灶。

由于赵秀珍的肿瘤位置靠近中心,手术的话需要全切。

医生建议切除,以防癌细胞后期发生扩散,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

桑虞和桑家胜也是这样认为的,身体的完整度和生命相比,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们哪怕身为血浓于水的近亲属,终归也只是旁观者,身体是赵秀珍自己的,她有一票否决权。

良久听不到女儿吭声,桑家胜清楚她有重重顾虑,温声安慰道:“保守治疗也好,晚晚,我们不是达成了共识吗,依从你妈妈的想法来,顺心顺意地接受治疗,比什么都强。”

道理桑虞都懂,但压不住内心的难受纠结。

她深呼吸一口,应了“明白”,再和爸爸闲聊几句,挂断电话,走回化妆间。

却是行至一半,沈亦淮找了出来。

桑虞同他淡淡对视一眼,原本想侧身绕过去,他出了声:“阿虞,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她在舞台上的状态无懈可击,可下了台,总是魂不守舍地发呆。

“没有。”桑虞不假思索地回。

二十年的交情,沈亦淮了解她,不相信这番回答,“发生了什么,你和我说。”

桑虞眼睫快速地颤动两次,以往遇见大小事情,她确实会想到他,无限度依赖他的帮助。

甚至上个月的火锅店意外,她跨出派出所,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

然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持续接触的相亲对象,她也和别人登记结婚。

她知晓分寸,再也不会无所顾忌地同他分享全部了。

“不必。”桑虞抓紧手机,毫不留恋地离开。

卸完妆,换上常服,一应花束由工作人员送回酒店,桑虞和同事们沿着演职人员通道出去。

天光早已放晴,路面干爽,与每次表演结束一般无二,这条通道的外围聚集了诸多似火热情的粉丝。

他们无奈地被安保人员拦住界线之外,亢奋挥舞票根和海报,大声呼唤钟爱的舞蹈演员的名字。

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桑虞”。

瞧见真诚的粉丝们,桑虞的心境不治而愈,换上一张柔和的笑脸,接近界线,拿过他们递来的纸片,签名写祝福语。

十分钟左右,沈亦淮过来提醒:“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桑虞再签了四五张才和粉丝们挥手,转身跟上同事的步伐。

这条户外通道较长,逐渐远离粉丝们的喧闹声,她上涨不多的心绪又落回了低谷。

接近包车时,桑虞和大家说:“你们去吃吧,我先回酒店了。”

一群人费解,不约而同地劝她:“桑虞姐别啊,和我们一块儿去吧。”

“跳了一下午,不能不吃饭啊。”

“沈导请客呢,必须要去啊。”

闻此,沈亦淮迈步过来,小声问:“阿虞,你不想去是因为我吗?”

“和你没关系。”桑虞有些烦躁。

这个时候,旁侧界线的外围有人高喊了一声:“桑虞。”

桑虞转过头,路边树荫下出现一位高挑腿长,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他稍稍抬高了帽檐,暗影下的五官冷峭立体,冬夜寒星似的眼眸倒映三两分日光,外散桀骜的不屑。

是岑野。

桑虞讶异地歪起脑袋,他一个远在南城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岑野大步流星地走近,奈何被尽职尽责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唉,非演职人员不得入内。”

桑虞赶忙上前几步:“我认识他,让他进来吧。”

安保人员才放了行。

清澈脱俗的柚香烂漫在跟前,桑虞疑惑地仰头问:“你怎么来了?”

岑野寡淡的视线扫过后方那群或惊疑或八卦的舞团成员,不答先问:“和我走吗?”

这声邀请无缘无故,桑虞小小地吃惊。

可转念一想,她着实无力更无心,和一大堆同事推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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