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费了半天劲儿,在顶楼的阅读室找到一个空位。
心无旁骛地翻书翻到十点半,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苏嘉拿出来一看,是纪玄屹发来的消息:【在哪儿?】
苏嘉如实打字:【图书馆。】
纪:【等着,一块儿吃午饭。】
苏嘉回了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估摸他八成是才睡醒,从君悦庭过来要一段时间,放下手机,继续专注于背书。
过了会儿,手机又发出振动。
这次是一个来电。
苏嘉瞧了瞧,是外地的无备注号码。
她率先冒出的念头就是老家的人,可仔细盯号码的地址,不是蓉市。
苏嘉懒得接来历不明的陌生号码,不是电信诈骗就是打错了,点了挂断。
然而这个号码孜孜不倦,一而再再而三地播来,苏嘉感到奇怪。
为了不打扰别的来上自习的同学,她快走出阅读室,去洗手间接。
“喂,请问你是?”
苏嘉刚问话,对面传来粗厉的回答:“是老子。”
简单辨别了一番,苏嘉确定对方还是生父苏建川。
她疑惑地又看了眼号码的出处,那可是和蓉市距离几百公里的锦城。
难不成他跑去了锦城?
不用苏嘉多费口舌,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情,苏建川已表明来意:
“你弟在学校打架,把同学的牙齿打掉了一颗,要赔一大笔钱,咱家现在真的揭不开锅了,你赶紧打几万块钱回来。”
时隔上次通话,过去了两个月,所说的还是和钱有关。
苏嘉考上北城大学的奖学金丰厚,拿得出几万块,但那是她为自己未来几年预备的学费,绝不会拿去填补那个堪比无底洞的家。
“你做梦吧,与其来缠着我,不如少喝两瓶酒,多去外面做几天工。”苏嘉压抑嗓音,冰冷道。
苏建川急脾气上来:“你这个该被天打雷劈的不孝女,要逼死老子是不是?”
苏嘉讽刺地呵了一声:“这句话有些熟悉啊,我当初也对你们说过类似的吧,你们怎么回我的?”
苏建川:“你少和我鬼扯,当初要不是我和你妈拦着你去闹,咱家能拿到那一大笔钱?”
“我记起来了。”苏嘉笑意不达眼底,阴森陌生,“你们当初说随便我去死,最好是出门被车撞死,还可以敲诈司机一笔。”
苏建川吼:“老子以前说的是气话!亏你还是有文化的大学生,气话都听不懂吗!”
“可你说了啊。”苏嘉淡定了很多,尽量让自己的口吻显得不在意,“你会对你的宝贝儿子说这种话吗?”
苏建川哑了一瞬,她也不好奇他的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他不会。
苏嘉问完就想挂断电话,中止这个可笑又可悲的话题,却听见那边传来另一个声音:“叔,让我和她聊两句。”
苏嘉觉得有股子熟悉。
熟悉的恶心感。
她的秀眉不由自主地拧起。
那边很快完成了手机的交接,随即有一个油腔滑调的男声冲击耳膜:“老同学,是我啊,郑彪。”
苏嘉整个人僵成石柱,右手猛地一抖,手机“哐当”一声,砸去了地面。
第43章 独骑
眨眼睛的功夫, 她的听力被鬼使神差地剥夺,视网膜失去了对色彩的感知,日光和灯光混合照明的洗手间昏暗如夜,难辨方位。
一切的一切, 扑簌簌地脱落成压抑惨烈的灰白。
手机质量上佳, 这一摔造不成大问题, 屏幕完好无损,听筒仍有男人的话语,鬼魅似地冒出:
“喂,你不会是忘了我吧?”
“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哟, 日思夜想。”
“我从锦城回来,第一时间来你家找你,可惜没碰上。”
“听说你去北城上大学了, 那可是好地方,我也想去。”
“喂, 老同学,你在听吗?”
“怎么不理人啊?大学生这么没礼貌吗?”
苏嘉面色苍白如纸, 快要呼吸不过来, 双耳一阵尖锐刺激的嗡鸣。
接收不到那些话。
更不想接收到。
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平躺在地面的手机,屏幕上不间断跳跃的通话时间仿佛淋漓鲜血,一分一秒刺目惊心。
苏嘉本能地蹲下身, 颤颤巍巍地捡起手机,拼命地戳了几下挂断键。
以防他们再打过来, 她直接关了机。
苏嘉用纸巾随便擦了两下手机, 揣回兜里, 艰难地站起身,却是双腿发软, 难以迈出去半步。
她有气无力地撑在洗手台前,胃部翻滚浓烈的不适。
她想吐,奈何吐不出来,一次次地难受干呕。
相继有两三个女生进来上厕所,注意到她的异样,好心地问:“同学,你没事吧?”
“要不要我们带你去校医室看看?”
苏嘉摇摇头,小声地回了谢谢。
许久,她掬一捧凉水冲了脸,冷静下来,大致整理一下周身,浑浑噩噩地走出洗手间,机械地回阅读室。
洗手间和阅读室之间由一条逼仄的过道连通,苏嘉还没走到一半,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奔来。
他拦住荒野游魂般的她,气息略有急促,放轻音量问:“手机怎么关机了?”
苏嘉驻足抬眸,男人五官俊郎,白肤蓝眸,只有纪玄屹才会拥有。
她脑细胞陷入僵局,随口撒了一个慌:“没,没电了。”
“行吧,找了一圈,总算是见着人了。”纪玄屹唇边有笑,似是来年明暖的春风等不及,提前过了境。
苏嘉瞧见他的头发有些乱,自然低垂的额发飘了几根去后面。
“你是一路跑上来的吗?”苏嘉抬高手,试图帮他拨弄好额发。
她今日穿的是平底的雪地靴,和纪玄屹有一个头的身高差距,他弯腰低下头,由着她打理。
“可不是,你的手机突然关机,我以为你被坏蛋拐跑了。”纪玄屹拖着尾音,不着调地说笑。
耳闻“坏蛋”两个字,苏嘉闪了闪眼睫,鼻子没来由地发酸,不管不顾地扑到了他身上,用力抱住。
纪玄屹未有预料,惊讶地慢慢直起脊背,低声问:“怎么了?”
站在通往洗手间的小道,不乏有同学出入。
但苏嘉管不了那么多,纵容自己抱了他一两分钟,在沉静的檀木香中,缓缓平稳心绪。
她松开他,垂眸回:“有点难受。”
纪玄屹伸手摸她的额头,急问:“不舒服?”
苏嘉轻轻颔首。
纪玄屹搂住她:“我们先出去。”
一个插曲把苏嘉的思绪搅合得天翻地覆,她的确看不下去书了,回座位收拾好书包,穿上羽绒服,同他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