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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密探夫妻档(124)+番外

邵良宸脑中忽然穿起一个线索:“陈瑛……从前潜伏于安化王府的那个锦衣密探,他就是受了你的委派,才发给朝廷那封火漆密信的?”

朱台涟却摇了头:“我确是曾经打算靠他将这边的形势如实报到朝廷,可惜他太过急功近利,因急于立功,等不及时机成熟,甚至我都还未来得及告知他具体讯息,只在与他互相试探的阶段,他便亟不可待送了消息去京城。结果便是打草惊蛇,过不多时,京师有人送来了锦衣卫密探的名单抄本,杨英他们将消息透给了周昂,陈瑛便被周昂他们秘密处死,连我都是事后才得知。”

他望着邵良宸面露讽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够高明,比陈瑛强得多?这里的水浑成了这样,杨英一派,周昂一派,都在瞪大双眼盯着京城过来的人们。他们都知道袁雄是这边的锦衣卫密探头目,早就在等着来人与他联络。你自称是绸缎商人,还刚到两天袁雄就死了,怎可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若非有我着意照应,你早就步了陈瑛的后尘!”

如此一说,为何那封火漆密信没头没脑,不明不白,以及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先后因果也就都明了了。

邵良宸心如潮涌,难道历史上安化王谋反的真正缘由竟是这样的?事件的中心人物、王长子朱台涟的真正目的是将“刘瑾派”、“倒刘派”、“从龙派”三派恶人一网打尽,是为了肃清天下!

依照前世的正史记载来看,他无疑是失败了一半。事后刘瑾一派被扫除一空,周昂等人也都被尽数剿灭,可参与平定叛乱的“倒刘派”武将都被杨廷和大力提拔,没过多久杨廷和便大权在握,如日中天,朝中几乎无人能敌。还是皇帝重新扶植起钱宁,才勉强遏制住了杨廷和的风头。

整个安化王府的牺牲,最终只沦为“倒刘派”的垫脚石。

但那时候没有一个名叫邵良宸的锦衣密探参与其中,朱台涟也就没办法让皇帝切实了解到杨廷和一派的阴谋。这次如果由邵良宸将实情报知给皇帝,据邵良宸对正德皇帝性子的了解,确实可知,皇上一定不会轻饶了“倒刘派”。可是……

“可是,纵是有我将真相报上龙庭,事涉谋反,关系重大,安化王府怕是也难逃一劫……”

“我本来就没想逃过这一劫。”朱台涟紧接上他的话道。

邵良宸瞳仁为之一缩。虽然早已猜到二哥是有着殉道之心,但眼见他将这决绝心意说出口,竟是如此平平淡淡,宛似谈及家常,邵良宸还是不免震惊。

“你真忍心将一家人都拖累进去?”

“一家人?”朱台涟嘲讽一笑,“朱台津,朱台沈,朱奕岚,他们哪一个不该死?我只恨自己拖累的人还太少了,最好能将庆王府也拉进来,将大明朝一大半的宗室都拉进来,叫他们全都随着刘瑾和杨英他们一道陪葬,那才好呢!”

“那父亲呢?”邵良宸急道,“父亲与世无争,他又为何要陪你背负这反贼的骂名,要陪你一齐丧命?”

朱台涟好似听说了一个荒诞笑话,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哈:“他与世无争?没错,他就是太过与世无争了,才任由安化王府变得如此乌烟瘴气!妻妾一个比一个张狂,儿女一个比一个不肖,还不都是他糊涂不管事的结果?你知道但凡他多负一点责,多上一点心,这些年来安化王府里会少死多少人?不说别的,倘若他是个懂事明理的父亲,菁菁会在京城过了那些年苦日子吗?!”

说起安化王的罪孽,他显得格外激动,也不管这些话有没有必要说了,只觉不吐不快,“你还不知道,连我大哥都是间接被他害死的!当年我母亲多年无所出,他有心立大哥为王长子,还将这想法公之于众,闹得阖府尽知,结果等我出生后,他又迟疑犹豫,久久下不定决心。大哥身为庶子,能否被立为王长子、继承郡王之位对其关系重大,是以大哥对此一直十分挂心,多年下来,简直磨成了心病。可父亲就是一拖再拖,直至大哥郁结成病,英年早逝,他才向朝廷请封,立了我。”

朱台涟面色阴冷,恨意隐然:“他想立庶长子还是立嫡子,都有他的道理,有什么不好决断的?若说在我出生之后早早定下来立我,断了大哥的念想,也不至于害大哥早逝,若说立了大哥,我也不会去与大哥争,我一个郡王嫡子,没有王长子的头衔将来也不会受人恶待。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点事,他竟然决定不来。就因为他‘与世无争’,就活活拖死了自己儿子的命!”

“可是他罪不至死!”邵良宸大喝出来,“你连生父都豁出去了,那妻子女儿呢?她们又犯过什么过错?你主事谋反,又想叫她们如何活命?”

朱台涟语气淡然:“我会于举事之前安排人将蕙姐儿送离安化,到时能否逃过一劫,就看她的造化了。你们不必管,等你们回京之后,你若还有余力,只需看在菁菁份上,帮忙留意着别叫姑母也受了牵连就好。”

他眸光流转,回到邵良宸脸上,“如何,你都听我说清了,这回能安心带菁菁走了么?”

安心带菁菁走?从前不明白二哥谋反的原因,尚且可以哄骗自己说,二哥或许就是做着皇帝梦的野心家,是自己找死,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他们去冒险阻止。

如今得知二哥竟是这样的初衷,别说他确定告诉了何菁,何菁一定不会甘心放任二哥送死,连邵良宸自己良心也不能容许自己坐视不理。

二哥不是个野心糊涂虫,更不是个坏人,他不该死!不该为那些恶人陪葬!自己还有机会劝阻他的时候,怎能不来努力试上一把?

邵良宸默然望了朱台涟片刻,再出言时,语气万分恳切:“二哥你听我说,我也知道刘瑾的手下作恶多端,我也恼恨杨英等人行径下作,甚至,我也厌恶三哥与三妹他们,可是,咱们想要达到目的,叫这些人恶有恶报,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现下你尚未动手,事情就尚有转机,你我平心静气重新谋划,大可以既不牺牲自身,也达成所愿。”

朱台涟重重一声冷笑,英俊刚毅的面容罩上了一抹骇人的寒气:“我就知道,道理与你说个清楚,你也不会乖乖听话。还说什么听我说清原因便会带菁菁走,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探知原因,而是想要阻止我!”

话音未落,他抢步上前一把揪住邵良宸前襟,将他朝城墙对面狠狠搡了过去。

邵良宸身上的残余药效都尚未消除,身在这危险之地更是手脚发软,毫无还手之力,就像个稻草人一般由他摆弄。

城墙顶上不过一丈多宽,朱台涟这一记猛力推搡,邵良宸便重重撞在箭垛对面那低矮的石砌扶手之上,若非及时攀住扶手,真险一险直接翻过扶手跌去墙下。

对恐高的人而言,这种恐惧深入骨髓,根本无力抗拒。邵良宸倚靠在扶手顶上,感觉到自己少半边身子都悬在了墙外半空,直惊得魂飞魄散,这一下别说还手,简直连话都要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