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的心情,都像吃了蜜饯一样甜。
现在县试也过了,周自言收拾收拾,准备重新上课。
结果几个小孩,硬是因为宋豆丁还要考府试, 说什么也不愿意来打扰宋豆丁。
就让周自言单独给宋豆丁一个人上课, 一定要让宋豆丁考过府试。
连宋豆丁他们教的那几个小娃娃, 也不愿意来上课了,都嚷嚷着等宋豆丁府试结束才来。
周自言没想到这些小孩这么‘讲义气’。
但学生们都这么选择了,他也不能硬逼着人家来上课。
说到底, 大家都是为了让宋豆丁考个好成绩而凝心聚力。
这样浓厚的情意,远比上两个月课要珍贵。
宋豆丁为了更好的上课, 干脆收拾好一个包袱, 背着在周家住下。
天不亮就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月上柳梢头。
洗洗,躺下。
第二天再重复前一天的行程。
宋卫风大概是他马鸣院唯一一个考过县试的哥儿,所以而马鸣书院的山长和廖为安, 都对他寄予厚望。
从知县大人那里回来没两天,宋卫风就被廖为安叫了回去。
从这天起, 宋卫风的休沐日就被取消了。
直到府试结束才能回来。
对此,宋父和宋卫风都没有意见.
毕竟能得到山长如此重视,他们应当更加勤勉用功才是。
一去便是两个月不能再见面。
离别时,宋卫风单独找到周自言,又递给他一封信.
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书信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味,周自言不记得宋家有这样的木料。
不过他没去过宋卫风的卧房,卫风大概是在自己房里写的吧。
周自言捏着信封,目送宋卫风离开。
不知道宋卫风是在哪里写的这封信,写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可打开一眼,他似乎又明白了宋卫风的心意。
【檐下影里看明月,月照头。君心蒙雾,朝去潮回。枯枝萌芽,又见春来。君心何时如春晴?】
何时如春晴?
周自言也不知道,他心口,现在乱的很。
府试距离县试就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里,宋豆丁潜心治学,进步飞速。
周自言也一点一点磨钟知县要的文章,总算磨出来一个大概。
两个月后,府试在即。
考试地点已经离开本县,去往遥远的府城。
掌管马鸣沟这个小城镇的府城,叫岳南府。
从马鸣沟坐马车,大概要一天半的时间。
大部分学子都是自己组团前往,像马鸣书院这样的,则是由夫子们带队,带着参加府试的学子去。
府试和县试的流程差不多,只不过区别在于覆试的场次多少而已。
若是考生只过了头场,那便不用等在府城,自己回家去就行。
宋豆丁年纪这么小,就要前往府城,心里慌得睡不着觉。
宋父倒是去过府城,可他在马鸣沟还有生意在,府试一考就是半个月,他不能一直耗在府城啊!
周自言摸摸宋豆丁的脑门,他这个夫子,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府城这一路,就由他来照顾小豆丁吧。
宋父放心不下,却又不能跟着,就拼命往两人的包袱里塞行礼。
金银细软,干粮零嘴,全都不落下。
宋豆丁最后只能扛着一个比他还重的包袱,走两步喘一下,走两步喘一下。
周自言哈哈大笑,从东街雇了一辆马车,亲自赶车上路。
以前赶考,他也是坐马车赶路。
但那个时候,他比较倒霉,遇到的是黑心马商。
马商给他的马匹和马夫都不好好干活,让他白费了好些银子。
所以他后来专门学了赶马车,就是为了避免再被坑骗。
一路上,虽然不算游山玩水,但也算闲情逸致。
宋豆丁的紧张感,终于被路上的青山绿水消散,和周自言快快乐乐到了岳南府。
岳南府坐北朝南,少了马鸣沟的水乡之情,多了许多高翘建筑。
屋头飞檐,旌旗猎猎。
“哇!”宋豆丁第一次来岳南府,站在城门口,像个小土包子一样张大嘴。
这里的房子也太高了,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这里的糖葫芦也太大了!
周自言牵着马,让宋豆丁坐回去,免得招来牙人牙婆,“咱们先去客栈住下,和你哥他们集合。”
此次马鸣书院带队的是廖为安,早就已经和他通了书信,告诉他书院的下榻客栈。
还专门为他们留了一个房间。
现在正式府试的热潮期,岳南府再大,客栈也已经被各路考生和商人都订满了。
有廖为安留的这间房,他们就不用再去找别的客栈。
两人放好行礼后,来到客栈大堂。
这里已经坐满了各地的考生。
大多都按照学子服分区坐,一个地方的考生坐一起,一个书院的考生坐一起。
彼此之间泾渭分明,是敌非友。
宋豆丁捂着肚子,“夫子,我好饿。”
“走。”周自言牵着宋豆丁的手准备去要碗面填肚子。
刚从客栈楼梯转角下来,就听得旁边一桌考生闲言碎语。
“刘兄,这赶考的怎么还有带弟弟来的。”
“你管人家呢,带弟弟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而已,说说罢了。别生气,别生气。”
说闲话的那名考生挥着折扇,衣衫华丽,正仰头看周自言和宋豆丁。
目光中不带嘲讽,自然也不带尊敬。
这人的傲慢和无礼,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此时他都不觉得自己欺辱了他人。
“夫子,他是不是在说我们啊?”宋豆丁在马鸣沟里一直被人宠着,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侮辱,原本弯翘起来的嘴角慢慢落下。
想发火,却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吵架,有失脸面。
可是不反驳吧,又咽不下这口气。
周自言牵着宋豆丁,语气不咸不淡道:“不知道是谁。这是这岳南府就是大,多舌鹦鹉也能穿上人的衣裳了。不过沐猴而冠不足言也。”
宋豆丁紧紧抓着周自言的手,反应极快,“夫子,你先前讲得‘子贡方人’,是不是就是说的‘多舌鹦鹉’啊。”
“正是呢。‘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记住了没?要是有时间,就多看看书,咱们可不要做那等‘多舌鹦鹉’。”周自言虽笑,眼底却不见笑,牵着宋豆丁从楼梯上走下来。
周自言和宋豆丁穿得都是素色衣衫,和那个‘多舌鹦鹉’的华丽衣衫一对比,嘲讽之意简直要溢出来。
那人合上折扇,马上就要掀桌而起。
他旁边的人死死按住他,“你省省吧,明明就是你先开口说话的啊。”
“他们!欺人太甚!”那人悻悻坐下,还在气愤,“不过是来参加考试的考生,凭什么一副说教的模样,什么人啊……”
廖为安目睹全程,直接上前迎接,用稍大的声量道:“周秀才,你们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