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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门(55)+番外

童焰白眼一翻,站起身说:“我哪有功夫天天在家守着?这死老头快把家里败光了,我干守着这俩老的等死吗,我不得出门挣钱吗?”

“你把钱用到哪去了?”童烺黑着脸,又向前逼了一步,童道华下意识一怂,随后又想着这是童烺,他怕个屁,于是直起腰来叫板:“都花了,怎么着?”

童烺和童焰都瞪着他,童道华越说越来劲,骂起来,“嘿,你们那什么眼神,谁让童烺不给老子钱?你要是天天给我,我至于花宣淑的医药费吗?”

童道华总有办法把黑的说成白的,一件事情哪怕自己什么理都不占,也能理直气壮跟你叫板,卫阑有时候觉得这种不要脸某种程度上也算天赋异禀,至少他学不来这么厚的脸皮。

童烺硬是被他生生噎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觉得你很有理是吗?”卫阑站起身走到童烺身边,童道华看见他就害怕,嚣张气焰收了收。

“这么多年,你觉得你收养了童烺,他就活该被你一直吸血,活该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给你挥霍在牌桌上?”

童道华埂着脖子,嗯了一声。

“放屁。”卫阑冷笑一声,扬起下巴指指在场童家人,说道:“童道华,你看看在场的所有人,你这辈子对得起谁?”

“先说宣淑,你自己就是个C城普通下岗工人,每个月拿的补助吃饭都费劲,偏偏还重男轻女,年轻时候折磨宣淑费老大的劲才终于要着儿子,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逼得紧,她也不会在亲儿子病重死了以后被逼成精神病。”

“再说你病死的亲儿子,你活了半辈子没有积蓄还好赌,孩子生病硬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最后不治身亡,你亲儿子难道不是你害死的吗?”

“还有童焰,她是女儿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为了供儿子上学,你让童焰早早辍学去混社会,这才年纪轻轻被卫国辉耍得团团转,三十多了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只能在家啃老。”

卫阑揽住童烺的肩膀,“最对不起的就是童烺,当年你既然没钱为什么还要领养他,领养回去扔给半疯的宣淑就不管了,拿他好好的一个人当你们死去儿子的替代品,害得他不能笑不能闹,你们的儿子喜欢画画,他就也得学美术,非得替你们的儿子活一辈子,凭什么?”

卫阑说完顿了顿,又指着自己,“还有我,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好吃懒做,我能拥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根本用不着从初中开始满C城的打工兼职挣钱,回家以后还要给你们全家洗衣烧水做饭,听着你一句一句骂野种。”

童烺转过脸,脑门抵在卫阑肩膀上闭着眼,童焰点燃一支烟默默抽着。只有童道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孤立无援,谁也不愿意帮他说一句话。

“到今天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这些人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你童道华又懒又蠢造成的,你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只是一个缩在又黑又脏的小弯胡同不停吸血的臭虫。”卫阑冷冷看着童道华。

苦难三言两语就能说完,放在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是一段不可磨灭的辛酸往事。

童焰掐灭烟,拎包站起身,“好了,我没功夫跟你们在这耽误,正好宣淑已经死了,我也不会再回小弯胡同了,等童道华死了再叫我吧。”

童道华刚想开口骂声晦气,卫阑也拉着童烺要走,临走时候回头说:“宣淑的后事料理完我们也不会再回小弯胡同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警察局的门推开又合上,凌晨的寒风吹得童道华一哆嗦,黑夜放鞭炮的人都没有了,外面静得吓人。

这种骇人的安静一直持续到童道华颤颤巍巍回到小弯胡同,他打开灯,屋里空无一人。

明明是孩子们被逼着离开了家,现在却只有他一个孤家寡人,大过年坐在空荡的客厅里发呆。寒风怒号,了无生气。

活到这个岁数,竟然只剩下自己。

活该。

第四十九章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童烺抬头看了看天,漆黑阴森,路上没有一个人,万家灯火都在庆祝团圆的新年,大过年在警察局团聚,也只有童家人能干出来。

卫阑走在他身后,伸出胳膊拉住他的衣袖,将人拽进怀里。

“很难过吗?”卫阑低声问。

童烺靠在他肩膀,呆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知道唉,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宣淑折磨我这么多年,可她真的就这么死了,死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白雪落在两人头发上,很快化成水。

卫阑伸出手替童烺紧了紧围巾,然后说:“走吧,我们先回家。”

原本两人的计划是看完宣淑回家煮盘热乎乎的饺子,吃完了再一起窝在沙发看春晚吃零食,他们都没过过一个热闹年,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年夜饭。

原本是最期待的一次春节。

原本的原本,一切都很温馨完美。

现在却在凌晨三点的黑夜中顶着风雪走在路上。

“饿了吧,回去给你煮点饺子吃?”卫阑走在童烺前面,替他挡着迎面吹来的风。

“好。”童烺回答的很闷,兴致不高。

回到车上关上门,卫阑伸手把车内暖风开到最大,童烺没着急开车,手冻僵了,得暖暖手。

车上的电子表显示凌晨四点。

砰一声,远处的天空炸开一团烟火,短暂照亮两人的脸,寂静的夜里突然有这么一声动静,把卫阑吓了一跳,下意识说了一句操。

童烺愣了愣,趴在方向盘上笑起来。

“笑什么?”卫阑无奈,“心情好点了?”

童烺看向他,眼底仍是笑意,慢慢开口道:“小阑,以前的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童烺抬起脸,靠在座椅上,眼神迷茫。

“美好的家庭、快乐的童年、轻松的生活,这些别人轻而易举能得到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

“甚至连好好过一个年都是奢望。”

童老师语气很轻,半是叹息,半是感慨,卫阑偏过脸看着他,借着仪表盘那一点光,能看到他眼底的失落。

“可是刚才看见身边坐着的你,突然就好多了。”童烺转过脸与他对视,笑着说:“有你在,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卫阑也笑了,说一句“矫情。”

但他还是高兴,高兴自己的存在能够治愈童烺。童烺替他说了想说的话,对于卫阑来讲童烺的存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都是生来孤独的人,有时候想想自己过的s1b日子都得骂一句生活真tm难,但是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寒冷的雪夜,身边还能坐着彼此相陪,也真心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我还有你,足够了。

童烺发动车子,卫阑看向窗外,这是一座破败的小城,急速后退的景色谈不上美感,只觉得萧索荒凉。

卫阑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对童烺说:“虽然发生了这些事情,但我还是想说,新年快乐,童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