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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68)

陈翼然全程坐在书桌前没有挪动。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态度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寂静缓慢来袭,陈翼然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到嘴上。

正要点燃,寂静中有了一点动静。

很细微的动静,来自于白墙的另一侧——有来回的脚步声,有挪动座椅声,有在墙上插充电器的轻响。

这些细碎又隐秘的声音全部传入陈翼然耳中,他停下了点烟的动作。

……

赌船案一共抓获了15名船上工作人员、42名赌客,警方可谓大获全胜,连日来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

然而近乎完美的案子有一个小瑕疵,就是那个拽着万佳云跳江的嫌疑人。

打捞队在水域里捞了整整一天也没捞到他的尸体,只找到了他的那只黑色双肩包。

原本以为包里是巨额现金之类,令人惊愕的是,包里居然藏着1公斤的冰,用厚厚的保鲜膜层层包裹着,水警找到时货还是完好的。

正因如此,那晚他才拼死一搏,不惜把一名警察拽下水。

会上,万佳云知道这个情况后好一会儿没有缓过神。

她第一次上船时完全没发现船上有涉毒情况。

毛俊说:“我们审了船上的人,这个男的被他们叫做小德,是他们的一个常客,他们还在搞陆地赌场的时候他就经常去玩。审问下来,船上人也不清楚他带着毒品上船的情况,所以,很有可能确实是个偶然。”

管求益说:“这个情况已经汇报给陆局长,上面打算再单独立案。”

众人舒出一口气。

这样一来,赌船案算是告一段落。

管求益体恤地说:“这阵子大家辛苦了,都休息两天吧。散会!”

众人露出笑颜,做鸟兽散状。

开完会,毛哥夹着笔记本和万佳云一起往外走:“佳云,陈翼然这两天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了,明天可以去拆线。”

“能走了?”

“还不能,医生说这一个星期都需要拄拐杖,以防伤口开裂。”

“辛苦你了,”毛哥说,“幸亏有你在隔壁照顾他,我们这两天忙着案子也没时间回去看他。后天星期天,我们打算去看看他。”

“好。”

下班时间,保安老李看见万佳云像前两天一样拎着几大包菜进来,说道:“小万,今天又买菜啦?陈翼然他腿怎么样,好点了吗?”

在这干了十几年保安,老李认识住在这几栋小楼里的每一张面孔,哪怕是刚搬进来的陈翼然和闵扬,他对他们的名字、面孔也都了熟于心。

“好多了。”

万佳云拎着东西上楼,敲门后,拄着拐杖的陈翼然开了门。

万佳云拎着东西进来,换上自己放在这的拖鞋。

“我今天买了一点排骨,可以炖排骨汤。”万佳云一边说着,一边把肉放入冰箱。

今天的陈翼然没有进房间,而是歪靠在橱柜旁,看着她忙碌。

伤势渐渐好转,伤口不再那样扯着疼,这两天万佳云做饭的时候,他有时就会这样站着,像是“欣赏”,也像是“监工”。

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每日报道。

万佳云关上冰箱门后一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冷淡的目光有些幽幽的,让万佳云感到了些许紧张和不自在。

像是为了避开那目光,她拿着蔬菜走到水池边去整理。

下班后就换了制服的万佳云穿着薄衫和及膝裙,她低着头,柔顺的发丝半垂下来,遮住侧脸。

她像所有女孩一样,在时光中渐渐成长,像一颗从青涩到丰沛的果子,成为了会让人想入非非的对象。

万佳云说:“对了,今天队里开了会,说之前船上有涉赌情况。”

“涉毒?”

“对,”万佳云说,“就是那个拉我下水的,人没找到,包被找到了,包里是冰。”

陈翼然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从裤兜里摸烟,衔到唇上低头点燃。

万佳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后忍不住转头。

几乎所有男警员都抽烟,开会的时候、蹲人的时候、审人的时候,香烟是他们解乏提神、开阔思路的神器。

这几天的相处,万佳云发现陈翼然也不例外,每天的垃圾桶里满满的烟头。

“你现在每天要抽多少烟?”万佳云问他。

“一包吧。”陈翼然随便应着。

“我怎么记得你上学时候烟瘾也没这么大。”

陈翼然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会变的。”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变。”

“是么?”

陈翼然口吻很淡,随口道,“你没变?”

万佳云拿汤勺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遥远的记忆深处,似有火花一闪。

想看一下陈翼然这时候的表情和眼神,但万佳云没有让自己转过脸。

“只要心里认定了是对的事,我就会一直做下去,心里认定了是不对的事,那就不会去碰,就好比抽烟,以前、现在、将来,我都不会尝试。这样是不是就代表着,我不会变。”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响着,空气里飘动着热烟。

她的声音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清晰而坚韧,每一个字,陈翼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屋子里有了几秒钟彻底的安静。

万佳云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脸。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郑重了,她吸了口气,转而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帮忙看着点锅,我去收衣服。”

万佳云找了个借口走去阳台。

这几天,她除了帮他做饭,也连带着帮他做一些需要登高俯低的家务,真心把他像“救命恩人”一样对待。

万佳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即便不是他,换了别人,她也会这样“报答”。

好在陈翼然不出门,并没多少换洗衣物,昨天就只换了一身T恤短裤。

房间里,陈翼然一动不动地靠在橱柜那儿。

阳台亮着一盏瓦数很低的小灯,他静静看着她在阳台内忙碌的暗影,像欣赏一幅画。

他想象过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正在做什么。

也许在她母亲的引导下早早从警校退学回到正轨,也许是读完警校回到浙江老家在庇护下过上光线生活,又也许是直接出国了……

她那时还太小,一些不成熟的选择,一些意外的事端,也许只是她人生大树上的小小枝丫,随意可以被砍去。

陈翼然没想到,她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一个人留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做了最普通的女警,住着两人一间的警察宿舍,成为这座城市蓝色海洋里的一滴水。

纯真如故,清澈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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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星期天上午,毛哥几个带着一些慰问品来到警察宿舍看望陈翼然,万佳云也从隔壁过来了。

陈翼然前一天刚拆过线,但医生嘱咐伤口有些大,还是不能走动,需要再休息两天,防止伤口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