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清张了张嘴。
他其实很想说，看这架势，怕不是要打起来吧？晴哥你一个人过去掺和，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但他转念一想，本来工程监理这工作就是夹在业主和工程队之间的受气包，平常连芝麻绿豆大的纠纷也难免要被喊来做和事佬，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仿佛随时可能干起群架来的场合，如果总监理不露面，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就是张晴的失职，是要被问责的。
于是林郁清也只能悻悻然住了口，眼睁睁看着他的心上人下了车，一路小跑朝着人群而去。
也不知张晴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在林郁清看来，那三群人就好像从三个方向围剿猎物的豺狗群似的，把他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晴哥给包围了进去，裹了个严严实实。
任凭小林警官伸长了脑袋，也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开始有点儿慌了，伸手就想去拽车门。
但林郁清随即又冷静了下来。
别说张晴千叮万嘱让他别去掺和，再说了，他这么一个不知情的外人，没头没尾地贸然凑过去，就算亮出自己刑警的身份，也不仅起不到威慑作用，还有可能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搞不好就纯粹是给他家晴哥添乱了！
所以尽管很担心，但小林警官还是忍住了，双手攒成拳头，咬紧牙关，紧张地盯着人群的动向。
大约过了得有十分钟，三群人似乎终于达成了某种共识。
其中两拨人骂骂咧咧地分头散开了，领头的几个，边走还边回头向刚才跟自己对峙的人堆比出挑衅的手势，看样子，怕只是暂时熄火，还远不到和解的程度。
等其中两拨人全都散开了之后，林郁清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晴哥。
从留下的那十几号人的衣着打扮来看，小林警官判断，他们应该都是工地上的工人。
张晴正和工人中领头的一个秃顶胖子说着话。
显然两人的对话气氛并不太愉快。
因为那秃顶的胖子正表情激动地朝着张晴大声咆哮，一言不合就伸手撸袖子，眼看着就像是要动手了。
林郁清这下再也坐不住了。
刚才人多还情况混乱就算了，这会儿他眼见着自家晴哥要吃亏，难道还能袖手旁观吗！？果然不可以啊！
他连忙打开副驾驶席这边的车门，一跃而下，一边大喊着“住手”，一边朝着秃头胖子和张晴的方向跑去。
好在其他工人也不能眼见着总监理跟他们的头儿打起来，看到秃顶胖子凶神恶煞撸袖子的样子，就连忙拉架，倒是没真让两人发生什么肢体接触。
林郁清这回听清了，那胖子分明就是刚才在车上给张晴打电话的破锣嗓门。
这会儿秃顶胖子虽然被其他工人给拦了下来，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朝着张晴叫嚣个不停，出口的全都是“让你好看”、“洗干净脖子等着”、“怕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之类的恶言恶语，满满都是威胁之意。
张晴没管对方朝自己骂了些什么，只是理了理刚才在人群里被挤乱了的衣服，同另外几名工人交代了几句，就转身朝刚才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看到林郁清果然自作主张下了车，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唉，看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张晴来到林郁清身边，很自然地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了。”
他的话中隐约透出两分戏谑和三分宠溺的意味，林郁清听得耳根发烫，不自觉的就微微垂下了头。
张晴：“走吧，我先送你去酒店。”
林郁清难得敏锐了一次，“你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吧？就不麻烦你送我过去了。”
他摇了摇头，又补充道：“而且我想了想，觉得住在城南太远了，你来回也不方便……”
说到这里，林郁清撩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张晴的表情，“所以我觉得，不如把之前订的那家酒店退了，我在附近再找个地方住吧？”
“那行吧。”
张晴闻言，笑了起来，“我现在还有点儿时间，就先陪你在这边找个酒店，然后再去吃个午饭，如何？”
&&& &&& &&&
鑫海市，二乔山后峰小乔峰上，柳弈正和他的学生江晓原一起蹲在陡坡下，仔细地检查着灌木林中的尸体。
法研所先前接到的通知，是说在山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
但看到实际情况之后，柳弈觉得，与其说是一具腐尸，倒不如说是一具白骨化的遗骸更为恰当。
很显然，这位暴尸荒野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尸首身上的软组织基本已经消失了，只在关节处还留存着一些不太容易烂光的韧带和软骨。
不过死者身上穿的是秋装，上面一件长袖T恤配厚外套，下面则是一条洗白的牛仔裤。
因为布料尚算厚实的缘故，虽然风吹日晒了好些时日，倒是损毁得不太厉害，除了左脚的鞋子不知哪里去了之外，其他的衣裤鞋袜都还穿在尸骨上。
尸体以倒卧的姿势躺在灌木林里，后脑朝上，白森森的颅骨上有一处非常明显的骨折痕，中心呈近似于椭圆形的不规则凹陷，周边的裂纹则好像蛛网一样向外扩散开去。
柳弈一看，凭经验就知道那大概是个被石头一类表面不太平整的硬物砸出来的坑。
虽然还没有做详细的尸检，但光看尸体后脑上的这处伤痕，他就已经有九分把握这人是死于他杀的了。
络腮胡警官问道：“柳法医，你觉得，这人大概死了多长时间了？”
柳弈敛眉，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的样子，又回忆了一下最近这几个月的天气情况，然后给了个初步判断：“从尸体白骨化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应该在半年以上了。”
“嗯，这就对得上啦！”
另一名警官也点了点头。
“我们刚才问过上面那俩景区管理员了，他们说上次来这边的山道修剪枝叶已经是去年夏末的事了，难怪到现在才发现这里还躺了一具尸体。”
“唉，时间离得有些久啊！”
络腮胡警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这现场还能给我们留下多少线索……”
…… ……
……
柳弈等人花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仔细地将这片山坡从下到上，里里外外、一寸一寸地搜寻了一番。
他们在距离尸体约三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块疑似凶器的拳头大的石头，又在山坡上的一蓬乱草里找到了死者丢失的左脚的鞋子。
除此之外，毕竟已经过了半年以上，绝大部分的线索——包括野外现场最可能留存的血迹、脚印、树枝折断或草木踩踏的痕迹，都已经被自然破坏殆尽了，他们能发现的有价值的痕迹实在并不多。
“这具尸体身上的手机、钱包、证件、钥匙都不见了，衣服裤子也是很普通的百十块一件的地摊货，鞋子虽然有个勾，但却是耐克的山寨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