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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768)

他们都以为她伏低认小甘为妾室是委屈了自己,他们哪里明白,她终究是要离去的。到时候,倒枉费了秦令仪这般心意。

兰芽转念一想,念头便忍不住放在了雾茗那孩子身上。

终究是在那般不堪的情境之下得来的孩子,秦令仪虽然已经不像刚昭雪那会儿那般癫狂地想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可是还是可以想见,她对这两个孩子终究做不到普通的母亲对孩子那种由衷的爱。而就算有秦直碧这个舅舅的百般维护,可是孩子终究是要从父系来算的,所以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在秦府当中的日子怕也还是不好过。她便垂首道:“……大姐的心意我都明白。如果大姐不弃,便将那两个孩子拨在我身边吧?”

那两个孩子是怎么都不可能当成舅小姐和舅少爷看待的,身在秦府注定也只能为奴为仆。秦令仪微微愣了下,“你肯?竭”

兰芽垂眸微笑:“雾茗尤其是个有骨气的姑娘,若当真要在秦府长大,怕那孩子早晚会委屈了自己。我身边却不同,总归有些差事能给她去办。不依靠着舅舅,也让她有自己的前程,不好么?”

秦令仪欣然点头:“这两个孩子都与你有缘。若当初不是你,他们早死了。于是这两个孩子你带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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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跟秦令仪喝了两盏茶,说了一晌的话,便也告辞。

此后秦府的生活,有了秦令仪,想来倒也会比预想当中好过一些。

兰芽告辞出了秦府,明明还有许多事该办,却还是立在扰攘的街市上,一时不知道该迈足走向何方。

从前倒也简单,无论是恨还是爱,终归朝向的都是那同一个人、同一个方向。而如今,他明明就在京师,可是她却必须管住自己的腿脚,决不能走向那个方向。

最后还是回了灵济宫去。

她这回没有到观鱼台,反而转去了半月溪。也没进暖阁,而是在正堂的公椅上便坐下了。

半月溪是司夜染的书房,也是办公的地方。从前司夜染但凡在这正堂坐下,便是办正经公事的时候。

双宝瞧见了,不由得上前躬身请示:“公子的意思,难不成是……?”

兰芽点了个头:“去将那个人给本公子带来吧。多年未见,总要见见了。”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外头袅袅婷婷滴走进来了一个人。

冬天的天儿黑得早,兰芽在秦府跟秦令仪喝茶说话的时候还是晌午,这告辞回来,一路溜达回来,到此时朝外望去,竟然天色已然擦黑。

这屋子里院子里的灯便远远近近地都亮了起来。只是天儿还没全黑透,于是那灯光瞧着也不是那么很亮,跟青幽幽的暮色融合在一处,只觉一片又一片的朦胧。

就在那片朦胧里,那人的身影娉婷而立,看上去竟然像是许多个人影子叠加在了一起。

这一时间,这影子叫兰芽一下子看见了许多的人。

——大人。

——藏花。

——凉芳。

——宸妃。

——自然还有另外两个。不过都已经成鬼了,不提也罢。

那人微微娉婷一站之后,便忙向兰芽行礼。盈盈下拜,竟是万众风情。

兰芽笑了,招招手:“凝芳。多年少见,别来无恙。”

凝芳含羞俯首:“可是小的却也从未曾忘记过公子。这些年虽说吃斋念佛,却也没忘了要替公子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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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灵济宫在邹凯的引荐之下,收入了曾诚府中的旧人——四美:清芳、凉芳、凝芳、沁芳。

如今凉芳已是大太监,清芳和沁芳却做了吸血虫嘴下的鬼已多年。当年的四美从灵济宫销声匿迹而下,死的死,走的走,唯有凝芳留下来。只说看破了红尘,只求大人和公子赐一间小院,从此紧闭门扉,吃斋念佛,为死去的师兄弟超度便罢。

于是数年过来,就连灵济宫上下都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只是多年未见,凝芳容颜未改,而且神情气度反倒更胜往昔。

往昔,客观说他在四美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相貌不及凉芳,果决不

tang比清芳,城府不如沁芳……可今日看过去,反倒更觉他风华绝代。

兰芽便笑了笑:“那倒有劳你费心了。”

凝芳盈盈又是一礼:“应该的。这些年倘若没有公子的庇护,小的在这乱世红尘里又哪里还有安身之所。”

这些虚话,往常吃饱了闲的说说,倒也无妨;可是都到了今时今日,还说这些绕圈子的话,便没意思了。

兰芽便垂下头去,待得再重新抬起头来时,面上已经尽数泯去了笑意。

双目凝肃,直盯着凝芳。

“凝芳,你这些年吃斋念佛,一心超度的,实则不是你那两个师兄弟,你也不是为了凉芳和本公子祈福。你真正为的是——曾诚大人吧?”

凝芳愕了愕,随即倒也点头:“自然是有的。好歹我们师兄弟四个也是在曾大人府里长大。大人虽说只一心放在凉芳身上,可是对小的也算不薄。”

兰芽便笑出声来:“你既然知道他待你不薄,你又如何能狠下心来杀了他?!”

凝芳狠狠一怔,踉跄倒退三步。

“公子,你说什么?”

兰芽盯着他,轻轻摇头:“当日诏狱里的人都说曾诚最后那晚,去看他的是凉芳。凉芳走了之后,曾诚就不对劲了。待得曾诚转到了刑部大牢之后,便毒发送了性命。”

“所有人都说是凉芳,外人怎么思来想去也都认定只有凉芳才有这个影响力。凉芳自己也是孤傲至极,既然百口莫辩,到后来反倒就不辩了。于是大家才又更加认定了就是凉芳。”

兰芽说到这里,手指轻拍扶手,清亮一笑:“之所以都认定了是凉芳,那自然是因为那个人当真是像极了凉芳啊。不说别人,便连对凉芳一往情深的曾诚大人都给骗过了呢。”

“可是本公子却更相信凉芳的话,相信那个动手害了曾诚的不是他。于是这世上定然是有人能惟妙惟肖地扮成他,且相似的程度乱真到惊人的地步。”

兰芽妙目一转,便望住凝芳笑:“你跟凉芳是师兄弟,从前在戏班子的时候,你就与凉芳同出同入。你们师兄弟四个,清芳有野心,沁芳有心计,所以他们两个比较亲近。凉芳则是不屑于跟你们任何一个过于交好。而你呢,你既没有凉芳那么强大,又总被清芳和沁芳排斥,所以你便不得不想尽了方法能与凉芳交好。”

“于是这样一起来,你们师兄弟几个里,最了解凉芳、也最可能惟妙惟肖扮成凉芳的,反倒不是清芳和沁芳,而是凝芳你啊。”

兰芽说着高高挑起秀眉,手指捉住毛笔转了个圈儿:“况且你们原本就是戏班子里的出身,化妆改扮、模拟声色本就是你们吃饭的家伙,于是扮成凉芳去办事,对你而言并无太大难度。”

凝芳又是一步踉跄,急忙伸手攥紧了身边的一把椅子的靠背。

“……原来,公子早已看破,只是这些年一直隐忍不说罢了。公子肯隐瞒至今,必定是有公子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