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宫妖冶,美人图(5)

这般样子,只会是俘获的鞑靼或者瓦剌的囚徒,押解入京,等候发落。

整队人都脚步迟缓,仿佛因为痛楚而弓着腰行走。其中只有一个,高高地挺直了脊背。他头上身上皆蒙着白色的麻布,仿佛是披麻戴孝,又或者是戴罪之身。

兰芽行过那人身畔时,不由得扭头望了他一眼。

那人也回眸望来——却头脸都被白布蒙住,只隐隐露出一双眼眸。

兰芽一看之下便重重吓了一跳:只因那人的眼睛,竟然是碧色的!

重重晨雾,哀哀如霜,他一双碧眸噙着冰冷,像是在晨间伺机捕猎的狼!

纵然绮丽如翠,却残忍冰冷!

兰芽一惊,急忙收回目光,低垂了头,抢先几步走向前去。

直到终于平安进了城门,方悄然吐了口气。

虎子却还在自顾嘀咕着榜文:“啧,若是擒住那岳如期的女儿,顺天府赏银二百两!二百两啊,小爷我一年不用爬城墙了!”

原来他还晃过去仔细看了那悬赏缉拿的图影,还真存了这个心!兰芽不由得转头过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感觉兰芽眼神儿不对,虎子凑上来涎着脸笑:“你别不爱听。我要是得了二百两银子,少不得要分你一百两。到时候咱哥俩吃香喝辣!”

“我不稀罕!”

兰芽忍不住含恨,想这天地间定然还有多少人与眼前这虎子一样,不分忠奸黑白,只惦记着擒了她,好去跟官府换那二百两银子吧!

父亲一生为国为民,原来在人心里,竟都抵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

人心冷暖,不过如是!

小小的她,裹在略微肥大的成人衣裳里,显得更是不盈一握般。这样小的她,在宽袍大袖里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仿佛含了泪一般,狠狠盯着他……虎子不知怎地,心拧着疼了一下。

他赶紧笑着凑过来:“哎,算我错了,小爷本也不缺那么点银子。走,咱去吃肉。”

“我不去!”兰芽伸手推开他手臂:“你走吧,别再跟着我!”

“哎你又怎了?我不要那二百两银子了,行不?”虎子只觉被她的话说得割心割肉地疼。

“总归,我不与你走在一处了!”

兰芽扭头遥望岳家的方向,情知前路凶险,她又何苦连累他?

兰芽便狠下了心:“……你是背私酒的小贼,我若继续与你为伍,我早晚被你连累!我不稀罕你与我见面分一半,我只想独善其身,所以你我就此别过!”

虎子听见便急了:“你竟这么小气!”

“我就这么小气。”兰芽不再望他:“你既对我失望,便拆帮好了!”

兰芽说完,忍着没回头再看他一眼,便转身朝着岳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10、再寻不见

兰芽一口气朝家奔去。

城门口悬挂缉拿榜文,除了是缉拿她,何尝不是说,家中并非只逃出了她一个,兴许还有活下来的人呐!

就算家里一定已是紫府鹰犬重重看守,她也一定要回去看看。但凡还有半点可能,但凡还有多一个人活下来……那么偌大天地,她便不会再是茕茕一人。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所有的疲惫与恐惧,尽可抛诸脑后!

.

岳家所在的御街北条,各个街口早已戒严,官兵执着兵器,排着杈子,拦住去路。过往人等,全都要再经历一度严格盘查。

兰芽再看自己一回:她此时穿着男装,面上抹着黑灰,看上去应当已经完全没有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便咬了牙,行动姿势更刻意模仿虎子一点,朝着杈子口行了过去。

官兵拦住她,严厉盘问:“你要过去做什么?”

兰芽噎了口气,粗着嗓子答:“军爷,俺是要饭的!”

官兵便撵人:“要饭的?一边要去!去去去……”

兰芽趁机一把抱住官兵的胳膊,扯开嗓子便哭喊:“军爷你还俺的银子,还俺的银子!俺娘病重,还等着俺拿那银子请郎中去。军爷这么抢了,就是要抢俺娘的命哪!”

周遭围拢了人来看。看她还是个孩子,便都对那官兵指指点点。

那官兵便急了:“你说谁拿了你银子!小兔羔子,你冤赖本爷爷!”

兰芽哭得沉痛,指着那官兵的腰带:“军爷就是把银子塞在那儿了!军爷若说没抢,敢把腰带翻过来看看吗?”

兰芽之前早观望过,有商贩模样的人急于通过路口,便从袖口里塞了银子给那官兵。而那官兵就手便将银子塞在了腰带里……她是赖定了他,除非他让她过去!

官兵一听腰带,果然面上变色,气恼地指着兰芽:“不想活了你!”

此时人群中也忽地聒噪了起来,一个个老少不同的嗓音,此起彼伏地喊着:“我也瞧见了!官兵欺负小叫花子!”

兰芽也吃了一惊。莫说民不敢惹兵,抢银子原本是她胡诌的,竟然真的有人敢替她吆喝?

她诧异回眸,却只见人群寂寂,竟看不清是谁在帮她。

虽只有一两声,却已是足够,那官兵便涨得满脸地红,抬手就想打兰芽。

可是碍着这么多人围观,那官兵岂敢动手。遥遥望见远处有个跨刀的锦衣男子朝这边望来,那官兵也不想惹事,急忙甩脱了兰芽。

兰芽趁机向杈子口内一滚,趁着那官兵要集中精神应对锦衣郎,她便拔腿就跑!

.

兰芽纵然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奔到府门口,按着记忆里的模样抬眼望去——却哪里还有府门,哪里还有家宅,只有一地焦土!

心便像被猛然抽走椽檩的房屋,轰然崩塌而下。

膝头一软,她扑通便跪倒在地。

哪里去寻找有可能存生的家人?哪里去找爹娘的遗骸?哪里,哪里去追寻过去一十三年里,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些记忆?!

墙内秋千,墙外声声语……墙已不在,笑语何存,秋千影又何处寻!

她想哭,喉头却干哑地只发出沙哑的嚎叫,仿佛夜色里独自飞过的孤枭。

她只能用手扒着自己的心口,用指甲去挖皮和肉。只有那生生的疼,才能让她将心里的痛转移出来;只有那样想要皮开肉绽的疼,才能让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依旧还活着……

可是她纵然是男装,可是她的样子太过骇人,还是惹来了守候在周遭的锦衣郎的注目——街口周围只是普通官兵,由一二锦衣郎为首;可是岳家焦土周围,却每一个都是身穿金黄飞鱼服的锦衣郎!

其中有一个,便抬步朝兰芽无声疾行而来。

☆、11、君子报仇

随着锦衣郎的脚步,一道阴冷的风袭向兰芽。兰芽猛地止住哭泣,抬眼望去。

可已经太迟了,根本来不及起身逃避。

就在那锦衣郎已迫在身前之际,打斜下里冷不丁窜出一个少年,猴儿似的灵活,一把拎起了地上的兰芽就走!嘴上还骂着:“嘿你个小王八蛋,哥哥不就欠了你一顿饱饭,你就跑这儿来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