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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180)

兰芽又是一个踉跄:“你,你说你是说书先生?”

那书生也蹙眉,却还是缓缓回首望来:“正是。”

兰芽深吸口气,却缓缓笑开:“你,果然是说书先生……”

那人眉心便更紧,隐隐吸口气道:“不知小哥何意?难道还是对之前的巧合耿耿于怀?小哥不信可去书铺子查找一本叫做《李娃传》的传奇话本来瞧。那里头便有一节‘公子戏娇娘’,说的便是夫妇之间吵架又和好的故事。那娇娘原本不肯与郎君亲热,说要咬舌自尽……”

兰芽摇摇头,朝那人走过来。立到他面前,静静凝望他的眼睛。

“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掩住你的眼睛的?”

那人再找不见之前的从容,身影纵然努力压抑着,却终究肩头轻轻一颤:“你说什么?”

兰芽喉头哽咽,笑着,眼里却已然湿了。

“慕容,你到底还要继续装多久?别玩儿了,说书先生的把戏,你从上一回便没能骗得过我。这一回就更是纰漏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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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一窒,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呼吸声彼此交汇;静得,就连那膛子里的心跳,都轰然如鼓。

那人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平静下来,淡然凝望着兰芽的眼睛道:“好吧又是我失算。我以为你定然想不到我再玩儿一回同样的把戏。你倒是说说,我这回又是哪里纰漏百出的?”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又找见了他……

仿佛与他重逢的每一次,总是她在绞尽脑汁地寻找他。他永远不会停在原地等她,他就像是一缕她永远无法把握住的风。

兰芽抽了抽鼻子,忍住激动,也不想让他看到太多她的真情流露。她便偏开头,望着那桌上的物件儿:“且不说这宋版书,你好歹还能说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那你这只香炉,就彻底泄了你的底细。”

“这不是普通的香炉,是宣德炉。是这世上第一回以黄铜制成的香炉,里头又掺入了金银,贵重无比。就连每个香炉的形制都是严格按照《宣和博古图》《考古图》

等书籍,以及内府所藏的宋元名窑的大雅之选所铸造成的。用料之靡、工艺之精、耗资之重、形制之高,都只有皇家才可独享。”

兰芽瞟他一眼:“别说你扮成的穷书生用不起,就是当朝大员若敢擅自私用,那也是僭越大罪!”

那人无声一笑。

兰芽轻哼:“你就是你,纵然穿了粗布的衣裳,扮成说书的先生,可是你骨子里的清贵却怎么也不肯轻抛。你可以不在意这客栈的档次,可以不介意这房间的陈设,可是你读书却还要摆开一向的排场。不是你要显摆,而是你多年早已习惯如此;而且你也笃定,这里是悦来客栈,往来客官都是庶民,便没人能认得出这些贵到没有价钱的物件儿去,所以你索性敞开儿了用。”

他缓缓点头,兰芽便心尖而热了起来。

她手指攥住衣角,转过头去不敢看他:“还有一点用意……兴许是我想多了。我想你也是想用这点破绽来提点于我,你是希望我借此认出你来。”

他又轻轻点头,却抓起笔洗,将里面的清水泼进香炉里去,将燃得好好儿的香给扑灭了。热香灰噗的一声,最后漾出些余香来,却因失却了温度,那香便有些冷了,变了些味道。

他一边收拾香炉,一边道:“还有么?”

他的态度没有兰芽想象中的兴奋,不过兰芽倒也不意外。原本他就是这样的人,原本他从前在牙行里就是这样对她,她早已习惯了。

况且她上回见面说了伤他的话,拒绝了他主动的表示,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便由热转冷也是应该的。

其实这回再次的相遇,就算只有她一个人暗暗欢喜,倒也够了……

兰芽便点头:“还有。不过却不想告诉你了。”

他这才抬头来望她。她绞着衣角立在金色的灯影里,灯光将她面颊映得温暖而柔软。她面上不自知地呈现出一种娇态来,是言语无法形容的令人心动……他心下叹息,此时真想也有一支画笔,能如她一般,将眼前所见的都画下来。

他却生生忍住,混着心底无法挥去的冷意,疏离道:“既然都说了那么多,不妨就都说了吧。除非你急着回虎子身边去,或者你担心虎子来寻,你怕他误会了你我的关系。”

兰芽脸腾的红起来,瞪住他,忍不住跺脚:“你瞧你,又来了!”

他淡淡望来:“什么我又来了?我怎了?”

兰芽无奈,只能红着脸嘟着嘴道:“……就是我说的另一处纰漏!你前面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实则就是故意的!你还说你是什么说书先生,什么《李娃传》,你那不过都是托辞,你实则是,是——”

“是什么?”他目光倏地刺过来。

兰芽咬住唇,转开头:“你,你分明是听见了我与虎子的事;你,你是气恼了,于是你才故意说那样的话!”

他磔磔一笑:“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跟虎子的事?啧,兰公子,当真恭喜了。”

兰芽一窘又一急,下意识挥起拳头来:“慕容,你别胡说八道!我那时,我那时是被,被虎子压住了……可是我,我根本没那样的心思!”

“没那样的心思?”他又笑,笑声那么凉:“你没那个心思,却要带他下江南来?一路上同坐同卧,你难道不明白虎子早对你有情么?你这不是给了他机会与暗示,你难道是在拒绝他?”

兰芽大急,忍不住走过来伸手扯住他衣袖。又不敢高声,只能低声道:“慕容,你当真是误会我了。我是带他来江南,可是我不是为了与他同坐同卧,我有我的安排。”

“可是虎子怕是根本不这样想呢!从当日进牙行,我便看得出来他早对你用了情!”

“就算是又怎样!”兰芽眼珠儿一转,已是噙了泪。她也委屈:“……我就算知道,可是我一直小心躲着。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与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我每晚上都用被子将自己缠死了,也不敢睡实,就是怕,就是怕铸成大错!”

她将眼泪吞下去,柔声道:“虎子对我用情,也许是他一时迷惘。我跟他都是没了家的人,那些时日只有彼此可以相依为命,于是将对方看得极重,也是有的。再者那时年纪还小,男女的分别尚不分明,于是有些混淆也是正常。只要再稍微长大一点,等他认清楚了我是男儿郎,等他渐渐有了心仪的女子,他对我的情自然就会淡了、散了。”

“呵,呵,呵呵。”

他不置可否,却这般地冷笑。

兰芽听得心虚又气恼:“你若有气,你尽可对我发出来!你别这样。”

他缓缓挑眸:“兰公子又说笑了。我有什么气?我又何必要对你发火?”

妈蛋,可是他分明是生气了啊。当她瞎么?

兰芽只能再深深吸气,忍住。谁让人家是皇孙呢,从小生下来谁敢忤逆?她就算是大学士的女儿,可是也是个臣子的女儿罢了。行,人有高低,她让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