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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150)

兰芽紧张得满手都是汗,冲贾鲁使劲使眼色,生怕贾鲁一慌之下,将司夜染给供出来。

贾鲁叩头上奏:“回禀万岁,曾诚他……”他顿了下,然后才说:“曾诚突发急症,脏腑出血,所以才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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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完,整个乾清宫便一片静穆。

良久,皇帝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竟然,是这个缘故?枉费了他们递折子、写奏章,各种嘤嘤嗡嗡的猜测。却原来只是急症,是天不假年哪~”

皇帝是在笑,可是兰芽却只觉脊梁沟的寒毛都一根一根地站了起来。

她转眸望贾鲁,心下满是感激。明白他这是给足了她脸面,当真帮司夜染隐瞒了——可是给出的这个理由,却怎么听都牵强,怨不得皇帝怪笑。

皇帝笑得转头对张敏说:“伴伴你瞧,这个曾诚可多会挑死的时候儿。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要在被查出来他贪赃枉法之后,说死就这么痛快儿地死了!”

“如果早知道他会死,朕又何必这么巴巴儿地叫公孙寒他们将他从南京给朕解回京师来!他们当真以为,朕远在北边儿的京师,南京、江南便山高皇帝远,他们便可小楼自成一统了!”

张敏吓得也连忙跪倒:“皇上,皇上您消消气。他们,他们岂有能耐蒙蔽圣听!就算一个曾诚死了,此案也绝不会就此湮没,皇上必定还有法子惩治这帮罪臣!”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回去,点头道:“就,就是。他们,他们未免小看朕!小、小看了这么多年,朕,朕也要好好给他们一点龙威看看!”

兰芽惊得趴在地上,悄然去望贾鲁。却见贾鲁也望过来,面色同样不好。

皇帝转眸望向贾鲁:“贾卿,朕不怪你一人。朕明白,不是你不小心,而是那些人合起了手来骗过你。你双拳难敌四腿,也是难为了。不过朕却要责成你,速速查清曾诚真正死因,抓住凶手!”

贾鲁连忙叩头接旨:“微臣,遵旨!”

皇帝对贾鲁道:“你先下去吧。”

兰芽也趴地下跟着叩头告退,皇帝却幽幽道:“你留下。”

贾鲁不放心望来,却也无奈,只得随着张敏退下。偌大宫殿,只剩下皇帝与兰芽两人。

皇帝望着兰芽:“难得小六那孩子对你另眼相看,连下江南都要带着你同去。那你倒与朕说说,小六在江南都替朕忙了些什么?”

兰芽心便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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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兰芽一笑:“皇上,奴婢方才斗胆献上那幅画,实则另有心机。”

皇帝挑眉:“哦?”

兰芽俯启:“请万岁容奴婢起身指明。”

皇帝点头:“好,平身。”

兰芽道御案边,左右看了一眼,瞧见云纹白玉螭龙笔洗里有清水,便伸手进去,蘸了水出来抹在画面上……画面一时变换,原来的山石树木被洇开,露出底下一层纸上绘着的人形来。

“哦?”皇帝也是惊讶:“竟然如此藏笔,却又丝毫不露!怪不得之前朕还诧异,缘何如此长卷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物,原来是都藏在下面。”

兰芽却笑不出来,跪倒启奏:“奴婢斗胆启禀万岁,请皇上龙目细细分辨那画上的人。”

皇帝定睛去瞧,片刻已见端倪:“虽说大部分面目,朕并不熟悉,不过当中有几个,朕倒是见过的。如此推衍,你画的实则都是朕的臣工吧?”

兰芽拜服。她画的的确就是运河沿途上船来拜见过司夜染的官员,兰芽不知他们具体身份,便都一一画了下来。皇帝的反应也属正常:当中许多是地方官员,属于外任,皇帝没见过;只有曾经做过京官,且有份上朝的,皇帝才会有印象。

也难得皇帝竟然能凭那几张脸,认人如此准。

兰芽深吸口气:“皇上圣裁。这些人,便都是运河沿途上船,向司大人送礼之人。”

皇帝一眯眼:“如此说来,竟然是整个江南至北,所有沿途官员都来给他送礼!小小一个司夜染,竟胆若此!”

皇帝气极,将桌上一方端砚扬手砸在地下:“张敏!传朕旨意,令司夜染即刻进宫,朕有话问他!”

窗外阳光筛下琉璃瓦檐,照在乾清宫地面满铺的金砖上,光影辉煌。

兰芽望着地面倒影,影绰绰仿佛又见了爹爹。曾有几时,爹爹便也跪在过她此时所跪的地方,聆听天音的吧?那时,爹爹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而此时,爹爹是否又在举头三尺处,俯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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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论罪当诛

从小他就不是个娴熟的闺阁女子,且不说男装随爹爹前堂见客,为了画艺敢与那些朝廷大员当堂理论;她更离谱地砸晕了爹的书童,蒙混进使团,随着爹爹出使草原……

这些事全都离经叛道,是其他人家绝对不能容忍,甚至不可想象的。

更何况此事出在身为文华殿大学士的爹爹家里……此时朝廷对天下官员全都极为防备,所有官员都恨不得关门谢客、夹起尾巴来做人,只求不让朝廷捉到任何把柄。可是爹爹却依旧听任她,甚至由着她,不怕因她而引来任何非议糌。

尤其,她还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出身仕宦却拒绝缠足,愣是将自己这双天足留到十三岁。这在大明,便是闺女最糟糕的印记,甚至是找不到婆家的……可是爹爹不过一笑置之,听任她说将来草原纵马。

不仅如此,她从小念的书,根本不是《女则》《女训》,爹爹甚至劝说娘亲,不严令她非学女红……爹爹转而教她看《史记》、《资治通鉴》,让她跟家中男丁一样念《四书》《大学》;闲暇时让她翻阅的也都是《海外风物志》一类的书籍……每晚必留功课,撷取历史上某一乱世,令她独自思考,给出她自己跳出史书的意见。

在她心底,爹爹不仅是慈父,更是良师。

这样的爹爹在朝堂之上也必定是股肱良臣,而绝非是紫府污蔑的私结鞑靼的叛臣!

于是此时此境,她相信倘若换了是爹爹跪在她的位置,爹爹所想的一定不是一己的荣辱得失,而只会是关乎天下、辅弼天子。

在爹爹心中最重的,不是一己生死,而是这片锦绣如画的大明江山楮。

兰芽波涛翻卷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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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躬身袖手而来,向皇帝禀报说司夜染来了。

兰芽深吸口气,却没回头,亦未抬眼。

司夜染疾步而来,步履无声。行过三拜九叩大礼,五体伏地而不起。

皇帝盯着他,半晌没说话,面上亦无表情。良久,才缓缓道:“小六,南京之行辛苦了。”

司夜染头不敢抬,连忙道:“奴婢实不敢当。”

皇帝清冷一笑:“别不敢当。你这回南下而归,替朕带回不少好东西。南京紫金山上的灵猫,前些年几要绝迹,连朕想用些灵猫香都难足量。可是紫金山的皇庄自从到了你的手上,竟然重现生机……这回你带回的灵猫数量,竟然足够朕未来数年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