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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律师,嘘,晚上见(582)+番外

汤燕卿嘻嘻一笑:“好了,前-戏完毕。”

安澄一瞪眼:“你又胡说什么呢?”

汤燕卿眨眼:“前面的游戏啊……”

时年终于听不下去了,脸颊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似的,汤燕卿这才住口。

汤燕犀忙趁机补刀:“……要不,我们先等你们半个小时?燕七,半个小时够用么?”

安澄只好拿起档案夹直接拍在自家老公头上:“我说你们两个姓汤的,玩儿够了没?”

.

安澄深深知道,汤家这两兄弟就这样儿,办正事儿之前总得斗够了嘴。

可是他们的斗嘴也从来都不会耽误正事儿,一旦他们投入开始办事儿,效率总是旁人的加倍,甚至更多。

于是接下来只听见两兄弟此起彼伏的宣告声。

“东边墙面的二十五个字,我已经完全解读了!”

“剩下的三十二个混乱符号,已经可以打通!”

……

经过四个人近一个小时的联袂奋战,刻印在砖头上的“神秘符号”,终于已经连缀成篇,全篇破译!

实则无论是安澄、汤燕犀,还是汤燕卿和时年,之前凭着自己那一部分未能全部破译的残片,却也都已经对全部内容有了直觉,可是这一刻,当全部的内容都明白无误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四个人还是忍不住都红了眼圈儿。

这竟然是一封来自七十年前的、也是迟到了七十年的“来信”。

写信的人是林寒枝。

却不是身为汤家老祖母的那个林寒枝,而是当年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的林寒枝。

四个人闭上眼,借着这封“来信”穿过时光,仿佛能看见同样是这样一个夏日宁静的午后。在中国南部一座幽静的古镇里,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儿,衣袂蹁跹地穿过古老徽派古宅的天井。

阳光倾注而下,滑下黧色的鱼鳞瓦片,穿过镂空的花格窗,最后落在长满青苔的青石地面上。瓦片上的光、花格窗里的光,还有青苔上的光,强弱明灭地汇集起来,都落在了那小女孩儿鸭蛋青色的斜襟小褂上。

而她麻花辫上的红头绳,就在这鸭蛋青的小褂上,如两小簇火焰,明媚地跳跃,跳跃。

.

周遭都是酣然,是因为夏日的缘故吧,整个宅子里的大人们都睡了。

甚至,整个古镇都已经陷入酣睡。

只有这个精力过人的小姑娘,不安枕席,自己一个人悄悄爬起来,用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全新的视角,再度去打量这栋熟悉的家园。

她自己悄悄爬上楼梯,再沿着神秘的楼梯,直接爬上房顶。

在那个年代,大家族里的小女孩儿是绝没有这样的自由的,于是她才会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机,偷偷一个人来探索。

她发现了这栋宅院里全新的视角,那里能通向更辽远的天,那里能看见更广袤的田园,那里……是更大的世界。

她在那里两手拢在嘴边,张大了嘴向外面的世界呐喊。

——当然,只是做足了姿势,却没敢出声。

可是她还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甚至脚步轻盈地在房顶上独自旋起裙摆,跳起了她自己创编的舞步。引来两只白鹭,好奇地伴随着她的裙摆上下飞舞。

小姑娘跳累了,便坐下来休息,好奇地收回目光来重新打量自己身边的角落。

这时她发现了砖头。

本来老宅都是木构件,没有砖头的。可是后来木材被雨淋虫蛀,开始有了腐败。如果要全部重新换过木材,一来费事,二来价格昂贵,于是祖父便做主部分承重的地方改用了更经济便利的砖头。

可即便已经家道中落,不得不用砖头来代替木材,可是家里还是讲究的。于是砖也都是请来匠人,就在宅子后面的空地上起窑,为自家特别烧制的。祖父说过,每一块砖头上还要留下自家独有的标记,以示区别于别家的砖头。

为了这个目的,砖坯便在进窑烧制之前,先送上来试摆,此时正整齐地一列一列都排在房顶下的斗拱旁。

她便悄悄溜下去,试着用手指划过那些还未经烧制的砖坯。砖坯上便轻易留下了她的指痕。

如笔在纸上。

她想起祖父讲过的故事,王羲之是一遍一遍在大石上蘸清水写“鹅”。

她便笑了,悄悄勾勒起自己一个女孩儿家的心事。

第513章 四世同堂8

房顶和下面平层之间的空隙,仿佛一架小小的阁楼,纵高不足一米二,正好容下小小的女孩儿坐下来藏身其中,而不被下头的人给发现了。

她便娇俏地笑,手托着双腮,想着自己的心事。

首先跃进脑海的,便是阖家即将的远行。

这一次全家人将背井离乡,而且要走很远很远,一直要走到大海的那一头。祖父说,那个全然陌生的国度,那个叫做“金山”将是他们将来的家园。

这些日子来,家人都在收拾行李。

行李也分档次,最先收拾好的都是金银细软。可是中国人哪一个都是故土难离,所以尽管将行李分成了三六九等,一边收拾的时候一边麻醉自己,说那些排在下等的就都不要了吧,否则是真的没办法都带走。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收拾着收拾着,便每一件东西都舍不得扔,都觉得仿佛每一件物件儿上都有无价的时光和记忆。

其实那些能移动的还好说啊,或者用力强塞一塞就也塞进去了,或者拼着多花一点运费或许也还能带走了……可是却不论怎么塞,怎么想付运费,都是无法将这一座宅院都一起带走的呀。

如她这样的孩子倒也罢了,可是祖父却为这个伤神了许久许久。

所以其实就连房子这次的修缮都已经是不必要的了,反正全家都要走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这幢老屋终究会因为了没有人住,而一点点在岁月的风吹雨打里老去,甚至终将有一天——倾颓下来。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家里年轻的一辈,她的叔叔婶婶们便都主张不修了,省下这笔修缮费,好能叫全家人在路上手头更宽裕一点。

祖父却在那天发了脾气,拍桌子落了泪。

祖父说,就是因为要走了,才更要好好地修一修。相伴了一百多年,如今全家人说走就走了,却要把它孤零零地留在这儿,难道还不应该帮它把身子骨好好支一支,让它好能多扛过几年的风雨啊!

她想到这里,年少的心里也是蓄满了莫名的愁绪。

她也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一方再熟悉不过的土地。可是长辈们都说,战火越来越近,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她惆怅的伸出手指,在砖头上缓缓滑下波浪线。

那是大海。

又在上面画下三角形,代表风帆。

她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全家人在即将到来的远行中,一帆风顺。

画完了,她莫名想起祖父教过她的一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她收回手,指尖已经粘上砖坯上的泥土,可是她也没有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