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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王子:鲛人魅(106)

印旸说着,不自觉地回身忘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后的眉生。眉生刚刚说了那句话之后却似乎毫不在意一般地,自顾抬眸望向对岸的崇山峻岭,竟像是寄情山水间,丝毫也无行走这绝壁的紧张。

已到午时,恰好一行人走到一处稍微轩敞的路段,于是便坐下来吃午饭。

道路狭长,没有办法聚集而食,只能前后顺延着倚靠着山壁坐下来。

绾绾便问眉生,“我们要这样走多久?”

眉生微微皱眉,“恐怕要半月左右。”

绾绾惊问,“半个月都要在这样的羊肠小路上走?”

眉生便笑,“我们要比先人幸福得多。这条路已经上千年的历史,初时的马帮汉子真的就要这样不分日夜地置身在这羊肠小路之上,不过后来人们渐渐开辟出了块块平地,所以夜晚我们还是可以找到落脚的客栈的。”

绾绾这才安心。其实走这古道,最难的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来自心理的巨大压力,总觉得这一条路绵延得无边无际,好像永远走不到终点。而身边便是死亡的陷阱,稍有疏忽便是万丈的深渊,这份压力真的要让人发疯。

印旸一边嚼着面饼,一边问眉生,“开明大师他,何时回来?”

眉生微笑,“便不称他为大师吧,他本也不是出家人,只是寄身于古寺罢了。”眉生巧妙地避过印旸的问话,既回答了,却又没有回答。

印旸便也不好继续追问,闷闷地嚼着面饼,不语。

绾绾便自黯然,喃喃道,“如果之前知道开明要送老夫人去东海的话,让他帮我去看看双亲好了……也不知我离开了这么久,他们都好不好……”

绾绾的话,让眉生和印旸同时侧眸深深望来。

眉生轻轻握住绾绾的手,“你都是为了我,才会西来这西域大漠。绾绾,待得我们忙过此次之事,我便陪你回去看二老……”

看着眉生握住绾绾的手,印旸只好硬生生收住自己的目光,别过头去,微微僵硬。

绾绾点头,安抚眉生,“眉生,这又哪里是你的过错。如果要说,便只能是天意。我会守在你身旁,等着你忙完……”绾绾心里暗自感伤,即将到来的金沙国的一切又哪里会是那么快便能完成的事情?到时眉生登基为帝,他又哪里还能轻易脱开身来?

一想及此,绾绾不由得黯然神伤。她一个生于海边渔村的女子,又没读过几天的书,她如何能够伴在他的身畔,登上那高高的宝殿?

到时,他的身畔一定会出现另外的女子吧?纵然知道眉生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一旦为帝,眉生便又不能不为帝位与国家考量,那个后位一定会属于更适合的女子吧?

绾绾咬在口中的面饼,无论如何再也无法下咽。如鲠在喉,满是酸涩。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是终究有勇敢的人们在绝壁上开凿出了茶马古道。

可是这段人鲛之恋呢,如何突破那些无法战胜的一切?寿命、地位、身份……

情之蜀道,才是最难。

161.夜雨

终于在日暮时分找到了一条小路,拐出了茶马古道,寻到了一间小客栈。

虽是客栈,却极是简陋,就地选取蜀地的毛竹搭建而成,屋顶只是簌簌竹叶。

刚刚安顿好,一场骤然的雨便淋了下来。窗外的世界全都漫成一片水色,屋顶的竹叶淋下滴答的水珠,像是晶莹的珠帘。

眉生点燃了红烛,望着绾绾微笑,“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绾绾微笑,“原来,这便是著名的‘巴山夜雨’啊?”

眉生微笑,“是,从此我们便已经身在蜀地了。”

绾绾眨着眼睛,“君问归期未有期,眉生,你在想念金沙国了,是吗?”

眉生心下一柔,走过来握住绾绾的手,“你总说你没读过几天的书,但是我的心,你却能懂。”

绾绾微笑,“那是因为你是重情的人啊。虽然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在想念那里,可是我懂你的心,所以自然猜得到你吟那首诗的心情。”

眉生握住绾绾的手,“曾经,,每一年在父皇的寿诞之日归来,我的心里总是孤独而又惶惑,每当遇上这样的巴山夜雨,便更觉凄凉。金沙国中,虽然是我鲛人建立的国度,然朝堂煌煌,亲族众众,却只有我孤身一人,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满怀落寞——可是这一次不是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绾绾心下一疼,回握住眉生的手,“这一次,再不会了。不管你在哪里,高高的朝堂上也好,纷乱的凡尘间也罢,我一定站在你视线可及的地方,陪着你……”

眉生动容,碧色的眸子里潋滟水光。

绾绾微笑,“巴山夜雨,都落进了你的眸子里呢。”

眉生无法言语,双臂收紧,唇覆上绾绾……极尽的温柔,全无狂躁,只是彼此的依偎,只是两情的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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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老板是个精瘦的男子,笑容不多,眼睛却极是灵活。

他拎着热茶壶走入印旸的房中,言简意赅地说,“夜雨天凉,客官用些热茶吧。如果需要,可以要炭火盆来。”

印旸眯着眸子望着那店家。不知是不是蜀地湿润的缘故,亦或是今晚山壁皆被雨水打湿映入了他的眼底,总之,他眼角眉梢的紫色自从踏入了蜀境之后,便更觉浓丽。

印旸点头,“不用炭盆了。”

店家微笑,“听说客官一行是从西域而来,那里干热,必不耐蜀地的湿寒,客官如果感觉不适,随时呼唤小人便是。”

印旸捏住手中的热茶,语气却是寒凉,“你怎知我们是从西域而来?我们,并未告诉过你。再者,这条通往金沙国的古道本就是秘密的路径,你怎的竟然有机会在这里开设客栈?”

店家毫不惊慌,“天下道路,本是相通。从一路口看来的隐秘之径,其实换过一个方向便也是可往,所以客官的疑虑本是多虑。”

印旸眯住眸子,“那么,我们从西域而来,你又如何得知?”

店家微笑,“小人毕竟是开店的,天南海北的客人见了不知凡几。且不说客官的马匹都是产自天山脚下的所谓‘天马’,单就是诸位语气里不经意带出的口音便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更何况——这里本已是潮湿的蜀地,可是客官的货担上还是挂着沙砾……”

印旸眯着眼睛,缓缓地笑开,“佩服。老板,果然好眼力。”

店家微微一笑,“做我们这一行,眼力是保命的第一件法宝。”

印旸眼角微微一跳,一抹艳紫漫溢。

店家躬身,“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如果没有,小人便不耽误客官休息了。”

印旸又静静地望了那店家片刻,这才扯起一抹微笑,“好了,你去吧。辛苦了。”

店家这就要转身离去。

印旸像是忽地想起来什么一般,叫住那店家,“我那些马匹自己带着草料呢,便不烦劳老板你了。这些来自西域天山脚下的马,老板你想必也知道,很是挑剔草料,如果吃了蜀地水气过重的草料,恐怕会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