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个时辰。
天黑了。
崔宣氏只能死死的用帕子捂住嘴,无声哭泣。
早产,胎位不稳,生的自然艰难。
时间一点点游走。
破晓时分,就在所有人都不再抱有希望时,屋内传来极其微弱的一声哭啼。
是位女童。
沈婳离崔宣氏最近。她听见又哭又笑的喃喃:“柏哥儿最是心疼阿姒,自要护她们母女平安。”
刚出生的崔绒躺在摇篮里,呼吸似有若无,小小的一团,便是太医不提,明眼人瞧见,也恐其活不长久。
御医和医女怕出意外,可如今也绝不容许再有意外,一并都留在了阳陵侯府,应公公捡着好听的话,连连道喜。
他很快回宫,将此事禀报。
不出片刻,太子姬甀同四皇子姬妄一同领命前来。他们身后,是各种补品和赏赐。
崔家人除却乔姒母女和昏厥的崔太夫人皆跪下接旨。
内容无非是。
爀帝痛失爱将,悲恸不已。望崔府上下节哀。
还有的就是。
崔旸赐邑追封爵位,世子崔柏追封为怀化中朗将。其女崔绒受封郡主,崔韫袭爵。府上崔宣氏,乔姒得诰命之身。
念完圣旨后,姬甀亲自扶崔老太爷起身。
这可真是天大的满门荣耀?还是天家对崔府上下的叹息怜悯?
崔韫神色恍惚。
“二公子。”姬妄温声道。
“姬霍说你也受了伤?父皇得知此时,更是震怒,此事刑部会严查。”
“你学问好,只要考取功名——”
不等姬妄话毕。崔韫朝皇宫的再度跪下:“崔韫叩谢天恩。”
“父兄同崔家先辈死的壮烈,只是相比之下崔韫无才无德实在逊色,生者悲痛,眼下绒姐儿实在小,绝对不能出事,只有亲自照料才最安心,才能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他拒绝了皇家给的登天云梯。
往后的几年,阳陵侯府的几位主子更是足不出户,大门紧闭。
崔家无人入朝为官,也一步步没落。直到爀帝不顾朝臣,破格提拔崔韫。
而彼时,沈婳趴在摇篮上,在看崔绒。
她在乔姒腹中憋的太久了,此刻皮肤都是青紫色,带着少许水肿。
哭声小的几乎听不见。
这样的小女娘,谁能想到日后有多么折腾人。
为了方便乔姒休息,崔绒被安顿在边上的侧屋里。
送走两位皇子后,崔韫这才如丢了魂似的入内。他小心翼翼的握住那双小小软软的手。
他说。
“你阿爹给你取名为绒,是盼着你长大后能变成一个同你阿娘那般细心、温柔的女娘。”
“你坚强些,崔家的子嗣,没有什么是扛不过去的。”
沈婳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
崔韫低低的笑,笑的苦涩:“绒姐儿莫怕,往后二叔护着你。”
崔绒自出生后的半月,都是崔韫衣不解带的照顾。等她情况有所好转后,崔韫吐了血,他忍着不适才去找了三长老。带着他去了梨园。
梨园偏僻,却最适合养伤。
三长老摸了他的脉搏后,大惊。
“这……二公子怎么才来?”
蛊虫离开最先的宿主后,短短一日就会在体内大几倍。且只逼心脏而去。
此蛊的厉害之处,一个时辰蛊虫能一分为十。恶心的以此反复。
身体若不好的人,怕是半个月也熬不住。
俨然情况,比在猫儿身上难解的多。
“我这就给二公子作法。”
他为难的透露:“若不伤身,估摸着需要三年,反反复复施法才能彻底清除。”
崔韫恨透了他。
他眉宇间布满了冷漠:“我只给你一夜的功夫。解了滚,解不了也不必活着了。”
“可那只能心口处剥皮削肉彻底放血,蛊虫会一并放出来,浑身的血得由蛊王清毒后在输回去。”
这便是闻之色变的秘术了。
即清:“可有性命之忧?”
“不会。”
三长老说的惶恐:“可如此也需精细养伤半年,这半年内都无法下榻。这是最快的法子。”
崔韫沉默片刻:“动手。”
沈婳在一旁急眼。
“半年是养,三年也是养,又不是死期将至急着投胎。”
可这边为了解蛊,崔韫已褪去外衫,接着是里衣。
沈婳瞥一眼后。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一番对比后,她故作淡定的鄙视崔韫。
“可真平。”
随后,矜持让女娘红着耳朵出了屋。却在院外瞧见了三清道长。
沈婳飘过去,肆无忌惮的围着他转了一圈。
三清道长只是笑:“沈娘子,此处有我,你该回去了。”
第250章 恶人做尽,何必假慈悲!
沈婳惊讶三清道长能看见她。
她又没忍住朝身后遥遥望了一眼。无法听清屋内的动静。女娘郁郁的抿了一下唇。
“我有一事困惑至今。”
雪团就是她,便是没有附身,那也是她,是真实存在的。
可为什么?
明明六年前,她身尚在丰州,和崔韫不该有交集。
三清道长仿若猜到她要问什么。他手拿拂尘,仙风道骨。
“有因必有果,万事皆轮回。沈娘子既然问了,贫道不妨让小友亲自瞧瞧。”
不等沈婳回应,三清道长一甩拂尘,她眼前有强光浮动,小巷清幽散去,场景跟着变幻。
她心口一颤,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这……是沈府。
她倏然转身,却再也不见三清道长的身影。只有前头激烈的争吵声。
“沈瞿!你疯了不成!”
“当初是你点头,将沈婳送去孝敬州判大人的,死在了花轿上是她命薄,好在州判不计较,也没嫌晦气而迁怒沈家已是天大的好事,可你却为了一个死人吼我?”
这是沈薛氏拔高的嗓音。
沈婳抿唇,这是前世。
屋内气氛很是紧张,更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好在见沈瞿眼底是悲痛欲绝之色。沈薛氏也跟着缓了语气。
“这是她的命数,没福气入朱府享福给州判做妾。她虽对我不敬,可我这个继母到底也是难过的。”
她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身绫罗绸缎,眉眼间都是富家妇人的雍容华贵。
此刻,见沈瞿不语,也就愈发虚伪的出声。
“她的后事,你欲如何处置?”
“你二叔可是说了,这轿子到底出了门,礼虽未成。可也算半个朱家妾了。实在不好违背我朝礼法,让她入沈家坟。”
“母亲还是住嘴的好。”沈瞿冷冷打断,再无往日的温润。
“你事事提及二叔,不过是为了约束我,可别忘了,我是大房的子嗣。”
“不让她入沈家坟,母亲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我不知?”
沈瞿心顿顿的疼。
他是想利用沈婳,可他从未想过让沈婳死。
夜夜的辗转反侧,他心里的欲念无处遁寻。他甚至贪婪的再想,州判年事已高,等他驾鹤西去后,那个时候,自己也定然坐稳了位置,谁也不能摆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