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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604)+番外

莫非上面的规矩改了,男的也能进查子营了?

花三娘一低头,发现被她牵着手的苏浅也拔着脖子看那驾远去的马车。

花三娘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她蹲下身子,问苏浅:“阿浅想做查子吗?”

话一出口,花三娘就捂住了嘴,查子营的事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虽然这里有一座查子营,但查子营外另有驻军,百姓们并不知道实情,就以为这里是闽国公的一支军队而已。

她正要改口,苏浅却小声说道:“只要和姐姐在一起,阿浅做什么都愿意。”

苏浅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花三娘心里暖洋洋的,她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时辰出生的妹妹,在她心里,早就把苏浅当成亲弟弟了。

“好,那我去和祖母说去。”她牵着苏浅的小手,就去找花婆婆。

当她把来意说完,花婆婆打量着苏浅,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对花三娘道:“你可知道那批孩子是做什么的?”

花三娘摇头。

花婆婆对苏浅道:“阿浅,你去外面玩,婆婆有话对姐姐说。”

苏浅乖巧地答应着,独自到廊下看小鸟。

稍顷,他又走回来,侧着耳朵在门缝里偷听。

花婆婆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扇门,忽然,她笑了笑,故意拔高了声音,对花三娘道:“那些孩子是要送进京城净身的。”

花三娘虽然比寻常姑娘懂得多,可是此时也只有十二岁,很多事情还是懵懵懂懂,她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净身?”

花婆婆道:“净身就是把男人的命根子用刀割了,一辈子不能娶妻生子,他只能在宫里,一旦他出宫走到人前,会被人嘲笑,就是死了也要被列祖列宗唾骂。”

花三娘吓得啊了一声,连忙摇头:“不行,阿浅是个好孩子,不能净身,不能净身。”

花婆婆冷笑:“一个小孩子,三岁就会跟着拐子逃家,五岁就会听墙角,这种孩子,还是什么好孩子,明天我回营里,就带上他吧,一起送进京城净身,他不是不想回家吗,以后也不用再回去了,若是死了,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就是。”

不只是在花家,就连在营里,花婆婆也是说一不二的,她说要把苏浅和那些孩子一起送进京城净身,那就一定会的。

花三娘脸色苍白,她恨死自己了,好端端地为何要来找祖母啊,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凄道:“祖母,不关阿浅的事,您要罚就罚我吧,要不把我送进京城,砍我的手砍我的脚都行,不要给阿浅净身啊,他家里本就嫌弃他,他若是净身了,就更让人看不起,他们就更不想要他了。”

那时的花三娘并不知道男人的命根子是什么,她想自己可能没有命根子,那就砍手砍脚吧,都是下刀子,那是一样的。

花婆婆没有想到,她的这番话竟然吓到了自己孙女,正要开口,就见那扇虚掩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小小的人走了进来。

苏浅像个小大人一样,垂着手,一步一步走到花婆婆面前,他先是要扶起跪在地上的花三娘,可是花三娘不肯起来,他便做罢,仰起头看着花婆婆。

“婆婆,只要别把我送回家,我愿意去京城净身,你不要砍我姐的手脚,还有,我是好孩子!”

说话的时候,他高昂着小小的头,理直气壮。

花婆婆说的对,跟着拐子逃家的是他,偷听墙角的也是他;可是花婆婆说的也不对,他是好孩子,姐姐说他是好孩子。

一抹精光从花婆婆眼中闪过,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小不点儿。

忽然,她笑了,她对苏浅道:“婆婆不会让你进宫的,那样太可惜了,你没说错,你是个好孩子,可也是个绝情的孩子,你才五岁吧,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像你这般绝情,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勇气,好,很好。过几天婆婆带你去个地方,你的事到时再说吧。”

第六九二章 野花

花三娘微微松了一口气,趁着花婆婆闭目假寐,她蹑手蹑脚抱着苏浅出去。

外面阳光明亮,花三娘抱着苏浅,一直来到他们常去捉蝴蝶的那片山坡。

山坡上繁花盛开,从花三娘记事起,这里便有很多野花,她不知道名字,也从来没有打听过。

今天,她看到这些不知名的野花,忽然心有所悟。

她在查子营里两年了,每年都会有人离开,离开的人偶尔也会回来,回来以后就会进山,接受更加严酷的训练,还有的人,走了就没有再回来。

刚进查子营时,有一次去山上训练,她被毒蛇咬了,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时是一个姐姐正在用嘴给她把毒素一点点吸出来,后来她知道那个姐姐叫阿林,她从家里休沐回来,会给阿林姐姐带家里做的点心,虽然这是营里不允许的,可是她们做得很隐蔽,好几次都没有被发现。

一次,她又从家里回来,可是却没有找到阿林,她问了与阿林同一个营房的人,她们说阿林走了。

走了啊,那是去执行任务的,阿林姐姐只比她大了两岁,也还是个孩子,所以只会跟着师傅们去办差,所以阿林姐姐会再回来。

可是她再也没有见过阿林,有一次她问祖母:“祖母,有个叫阿林的,她救过我的,她去办差了吗?还会回来吗?”

祖母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阿林啊,就是和你一起偷偷吃点心的那个,死了,回不来了。”

祖母连她和阿林躲起来吃点心都知道,那就是不会记错人的,阿林是真的死了。

花三娘望着山坡上的野花,她忽然想起,她连阿林的全名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阿林姓什么,大名叫什么,是叫李林、王林还是什么,就像这片野花,没有人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每一朵花何时开的,又是何时落的。

她们是查子,功成名就、加官晋爵的永远不会是查子,就像祖母一样,在查子营里,她一身戎装不怒自威,而每每去国公府,都要梳上圆髻,换上酱色比甲,打扮得像个体面嬷嬷,上上下下的人都称呼她花婆婆,就连国公府里做了几十年的老管事,也以为她是外头产业的管事嬷嬷。

“姐,我去给你摘花插到辫子上吧。”耳边传来阿浅软软糯糯的声音。

花三娘蹲下身,双手轻轻按住阿浅的肩头,她幽幽地说道:“阿浅,你记着啊,走出花家,走出这片山坡,如果在外面看到姐姐,你都要假装不认识,哪怕姐姐被人打,打死了,你也不要管,更不要去认尸,记住了吗?”

阿浅吃惊地瞪大眼睛,他摇头,不住摇头:“不,有人打姐姐,我就打他,打死他。”

“小傻子,那可不行,你看这片野花,如果你看到有花谢了,你会管吗?不会吧,你会去摘开得更好的花,姐姐生下来就像这片野花一样……如果婆婆让你选,你是去军营还是去京城,你要选去军营,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