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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32)+番外

小黄狗已经跟着他一个多月了,倒也给他几分面子,展怀在右边走,小黄狗走在他的左边,一人一狗悠哉悠哉地下楼,去了客栈后面的小庭院,这里种了几竿竹子,很是清雅。小黄狗很满意,围着竹子转着圈,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五谷轮回。

展怀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如芒在背,他猛地抬头去看,便看到霍九趴在二楼的窗沿上,瞪着一双大眼睛,虎视耽耽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张地,展怀几乎可以猜到她在说什么。

偷狗贼!

他是第一次住进这家客栈,他真的不知道原来霍九的房间的窗子能看到这个幽雅的庭院。

是啊,霍九是东家,自是住在最好的房间。

然后窗沿上的小脑袋忽地不见了,展怀怔了怔,弯腰抱起小黄狗就跑,霍九抓贼来了,快走!

可是他刚从小庭院里出来,还没有跨上楼梯,迎面就撞上了飞奔下楼的霍九。

“是你偷了我的狗!把你的臭手拿开,放开它!”

跟着霍九一起冲下来的,还有几个护卫,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九爷跑了,本能地追过来。

展怀十五岁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贼,还是偷狗贼。

算了,他已经束发了,是大人了,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再说这狗本来也是霍九的,而且他现在的行踪也不适合声张。

“这狗是我捡的,既然是你的,那就给你好了。”说着,他把怀里的小黄狗放到地上。

小黄狗脚一沾地,立刻飞奔地扑到霍柔风怀里,一副我受尽委屈的模样。

展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些日子白养你了。

几名护卫围住了展怀,个个面色不善,杭州城里谁不知道九爷在找狗啊,九爷为了找这只狗操碎了心,就连牵黄院里的那些狗,也是因为找这只狗才买回来的,原来是被你给偷走了。

展怀觉得他最糗的就是这一次了。

他认为根本不用这些护卫动手,霍九就会扑上来咬他。

可是他猜错了,霍九竟然什么也没有再说,带着小黄狗上楼去了。

那些护卫见了,纷纷瞪了展怀一眼,也跟着走了,留下展怀独自一人错愕。

霍柔风是真的不想理这疯子了,她不想倒霉,她的脚还疼着呢,刚才急着抓贼,就这样跑下去,现在疼得厉害。

展怀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流年不利,出去遛狗变成给人送狗了。

见那只小黄狗终于不在了,郎青和花四娘全都松了一口气。

展怀摔摔头,收敛心神,坐到书桌前,提笔给大哥写信。

他把蒋舜私卖军粮,被太平会揭穿,接着太平会又把宁波府牵扯进来的事详详细细写了下来。

他没有提及太后,这也是展家的规矩,父亲一向教导他们,看事情要看全面,不要急着代入自己的观点。

写好信,封上火漆,郎青拿着信连夜送到展家在宁波的私驿。

所谓私驿,是闽国公世子展忱前几年建立起来的,不通过官驿和卫所,直接将信件送到福建。

第三十七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展怀站在窗前,仰望着漫天星斗,脸色越发凝重。小时候乳娘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后来他常常在夜里悄悄起来,爬到房顶上看星星,猜想着哪一颗星星会是四哥。

展家满门英烈,四哥不是英年早逝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展怀摇摇头,正想离开窗前,忽然,他看到微微摇曳的树影里,有两个被月光拉得斜长的身影,对,是两个,一人一狗。

霍九?

深更半夜,霍九不在屋里睡觉,带着狗跑到外面做什么?

展怀住的虽然也是上房,但是远远比不上霍九的那一间,从他的窗子里看到的不是雅致的庭院,而是几棵碗口粗的槐树,此时树叶还不茂盛,白天时稀稀落落,到了夜晚影影绰绰的,有些阴森。

那两个身影就在树影里,月光透过树枝洒在他们身上,如同两个小小的精灵。

展怀忽然就想跳出去吓吓他们,他养了小黄狗一个月,也算是小黄狗的半个主人了,所以他和霍九也不是外人。

霍九很有趣。

霍柔风不是悲风伤秋的人,她之所以半夜三更溜出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小黄狗不知道吃了什么,屙肚子了。

她靠在树干上,等着小黄狗便便,在心里问候了那个疯子全家。

小黄狗是他偷走的,就是他给小黄狗吃坏了肚子。

忽然,正在树坑里便便的小黄狗哼哼两声,这声音不寻常,霍柔风心里一动,便看到地上的影子变成了三个。

她的头发根儿全都立起来了,正在盘算着是放声大叫,还是掉头就跑,肩膀上便被人拍了一记。

“哎,真巧,我们又遇到了。”声音不是很好听,好像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声音都不好听。

霍柔风已经知道这是谁了,难怪小黄狗只是哼哼,却没有汪汪大叫。

“有什么巧的,你给金豆吃了什么?它屙肚子了。”霍柔风不满地说道。

“金豆?它的名字叫金豆?哈……”展怀大笑,忽然想起这是晚上,只笑了一声便咽回肚子里。

霍柔风翻个白眼,有钱人家的狗,不叫金豆叫什么?难道非要取个小书小画之类的穷酸名字?

“回到杭州,我就用一颗颗的金豆子串成项链挂在它脖子上,哼。”霍柔风扬起下巴。

展怀又想笑,这个霍九真是有趣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养条狗都要叫金豆,不过这名字比起阿黄要好多了。

他想起霍九平时的打扮,倒也不像是很招摇的,反倒有比很多世家子弟更显低调奢华,让人看着很舒服。

“我听说你姐姐很能干。”展怀问道。

听他提起姐姐,霍柔风心底一片温柔,她点点头:“我姐姐不但能干,还很疼我,她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霍九一向凶巴巴的,此时忽然温柔起来,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像个女孩儿,展怀的心情便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靠在霍柔风旁边的树干上,仰头看向暗蓝的星空,幽幽地说道:“小时候我很羡慕堂弟,因为他有两个姐姐,姐姐们给他做袜子,给他打络子,我就对四哥说,你如果是姐姐就好了。我们家从我娘到我嫂子,没有一个会做针线的,四哥就说,以后他要给我娶个会做针线的嫂子,给我打一堆络子,每天都换新的。”

霍柔风不由自主地望向展怀,月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半明半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霍柔风却感觉到深深的忧伤。

“那你四哥现在娶亲了吗?嫂子会做针线吗?”霍柔风问道。

四周静谧,只有金豆无聊地在几棵树下转来转去,爪子刨在土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许久,展怀才开口:“六年前,我四哥便去世了,那时家里还没有给他议亲。”

霍柔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愣了一下,才讪讪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