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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朝(264)+番外

可是展怀却是主动告诉他的,随他去揣摩。

展怀既然敢把这种隐秘的事情告诉他,也就是断了他的后路。

霍轻舟感觉似有一把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么从了展怀,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感觉让霍轻舟很气愤,他觉得展怀就像是吃霸王餐的嫖客,不从?那就自尽吧。

霍轻舟又想骂娘了,可偏偏此时此刻不适合破口大骂,而且,但凡是穿著整齐的时候,霍轻舟是不讲粗话的,他是翩翩佳公子。

他望向展怀,那双桃花眼却像一对利箭,目光犀利。

“展怀,你让我和你演戏,我也配合了,你还想怎样?”霍轻舟冷声质问。

展怀微笑:“你在我的手上,我想怎样就能怎样,可我却还要想与你交好,霍兄,你学富五车,定然猜出了我的意图,对否?”

霍轻舟咬咬牙,这就是强权。正如展怀所说,他现在被展怀握在手心里,展怀想把他搓成圆的还是方的,都只凭展怀的心意,而他的生死也是同样,展怀让他生,他便生;展怀让他死,他便死。

展怀不愧是带过兵的,和武将打交道,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霍轻舟气得咬牙切齿,可心里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痛快淋漓。

或许,这种痛快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因为展怀。

如果他是展怀的朋友,也会很欣赏展怀的行事手段吧。

可惜他不是,他也不想和展怀这种人做朋友,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最好是这辈子也不会再和展怀有所交集。

展怀想要让他合演一出戏,怕他不答应,便先把他绑来,像驯养畜牲一样,消耗他的精神,饥饿他的体肤,当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展怀三言两语便让他就范了。

而现在也同样,展怀想要利用他,便把他带到山里,身后是二十名如狼似虎的死士,跨下是久经沙场对展怀熟悉的战马,他敢肯定,只要展怀一声呼哨,这匹叫青峦的马便会一声长嘶,把他从马背上甩下来,说不定还要再跺上几蹄子。

所以在展怀看来,此时的他就是一个面团,能让展怀任意揉搓的面团儿。

他见过驸马展愉,如果说展怀是一团恣意飞扬的烈火,那么展愉就是一块玉,华美而温润的玉。

同胞兄弟,性情却完全迥异。

霍轻舟宁可眼前面对的是展愉。

至少,展愉会按常理出牌,而展怀,他简直就不是人!

霍轻舟恶狠狠地瞪着展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不答应!”

展怀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就像是上元灯会上的孩子,看到了一盏好玩的兔子灯,或许,此时的他在展怀眼里就是那盏新鲜有趣可又价廉物美的兔子灯吧。

展怀笑眯眯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忽然,他双腿一夹马背,那马便疾驰而去,紧随其后的阿有扬鞭赶上,像方才一样,只与展怀错开一个马身。

霍轻舟发现,阿有的马一直是和展怀的马相距着一个马身,从不多逾半分。

根本不用去费心了解闽国公,只看展怀和他的身边人,就能看出闽国公府是个什么地方了。

就连打猎玩耍的时候,小厮的马头也永远是在一马之外,这已经不仅仅是家规,这是军规。

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霍轻舟心里也如万马奔腾,他刚才明明说他不答应的,展怀却没有理他,非但不理他,还把他晾在这里了。

他催马也要跟上,可是跨下的青峦却像是脚下生根,硬生生地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肯走。

他狠狠一鞭子抽下去,青峦长嘶一声,后腿扬起,半个马身腾空扭动,霍轻舟的身子也随着它晃来晃去,好在他的马术还说得过去,否则一定会被青峦甩出去。

他刚刚暗自庆幸,青峦忽然原地打起转来,霍轻舟还以为它又要后腿扬起,却没有提防它会打转儿,左右平衡没有拿捏好,身子便被凌空甩了出去。

这一下子太突然了,他虽然有武功,可是他练的不是马上功夫,他也不是行军打仗的将士,青峦这一甩用了七八成的力气,霍轻舟虽然尽了全力,可还是硬生生地摔到地上,好在他落地的时候反应过来了,这才没有让自己摔得太重。

即便如此,霍轻舟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正要爬起来时,便看到在他周围多出了几十个马蹄子.

他从下往上看过去,只见原本跟在身后的死士们,已经把他围在了中间。

这就是展怀对他那句“我不答应”做出的反应吧,展怀根本不用开口,青峦便会对付他,这些死士也会收拾他。

“你们要干什么?”霍轻舟坐起身子,双手抱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护住胸口,可能是下意识的动作吧,嗯,一定是的。

这些死士就像是哑巴一样,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都似石像泥塑一般,面无表情,可他们座下的马却似是非常兴奋,不住地跺着马蹄,带起一片尘土。

第三零四章 小夜

霍轻舟感觉这些马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根本不用这些死士们动手,这些马就能把他活活踩死。

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了上来,霍轻舟忽然感觉很是不值,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是这个死法。

死在一群马蹄子下面,死在荒山野岭,甚至在死后几年几十年里,都没有人会知道他死在哪里,若干年后,一个砍柴的樵夫偶尔在山涧里发现几根被野兽啃剩的骨头,骂声晦气,远远绕开,却不知道那几根还带着牙印的骨头,就是名闻京师的轻舟公子在这人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

霍轻舟觉得如果把这一切写到词话本子里,一定会惹来万千少女的眼泪,如果再经由说书先生之口,传遍大街小巷,那定然便是千古惨剧。

呜呼哀哉,天地悠悠,我心纠纠!今生已矣,来世无追!

霍轻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呼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被青峦摔得那一身疼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他年方十八,正值花样年华,他壮志未酬,还未一朝看尽长安花,所以他为什么要变成连野兽都懒得再啃的枯骨?

“滚开,你们离我这么近干嘛,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那些战马还在跺着蹄子,蹄声轻脆而欢畅,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好玩的游戏。

是了,这对于展怀而言就是游戏,一场有人有马一起参与的游戏。

而对他霍轻舟而言,这也是游戏,死亡游戏,不答应就必须死的游戏。

“告诉展怀,老子从了!”

霍轻舟再次回到那个充满悲伤的小院子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院子显然是被打扫后又精心布置过了。

被他踢碎的门已经换了,红木雕花的木门,还挂着红梅咏雪的四季应景帘子。

庑廊下摆着腊梅,就连院子里的枯树枝上也挂着红的粉的绸布假花。

屋子里摆了两盆水仙,空空如也的八仙桌上摆了一只梅瓶,插了一捧新剪的梅枝,淡淡的梅香充溢着整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