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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诡纪事(747)+番外

——每天吃饭都能找到妖精开的饭馆,叶舒文他,莫不是也有些奇特的本事?

坐在饭馆的角落里,背后空调呼呼的吹着凉气,明觉盯着一直忙忙碌碌不是拿筷子就是找辣椒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还来?”

叶舒文坐在那里,装傻充愣,不肯直接回答:“我不能来吗?”

明觉看着他:“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不怕吗?”

“当然怕呀。”

叶舒文依旧温和的笑着。

“我这把年纪,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没碰到过这么离奇的事情。谁承想,偶尔认识一位十分合眼缘的年轻人,伸手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摸着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的说道:“昨天晚上,我可是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看了好久呢,甚至还去医院拍了x光片。”

“可是不管怎么查,我都健健康康,心脏没有一点问题。”

面来了。

细碎的葱花撒在白色的面条上,乳白的汤里飘散着几滴油花,中间夹着大块的卤牛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叶舒文把勺子递给明觉,一边吹着空调,一边一口一口品着热汤。

这汤看起来甚合他的口味,此刻一口接一口,便连刚才的话题都放在一边,把碗里喝的只剩面条和牛肉,以及零星的葱花。

明觉看在眼里,默默的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

叶舒文却不接:“不用管我,我们全家都喜欢这么吃。这是我们的特色……你试试,汤真的很地道,是精心熬出来的。”

说着,伸手拿过一旁的辣椒罐,小心翼翼挑了一勺,拌着剩下的面,大口吃了起来。

明觉看着,突然眼圈一红。

义父他,当年也最爱喝汤……

第八章

这样容貌端丽神情却又冷漠无比的少年,此刻莫名对着他红了眼圈,叶舒文在短暂的怔愣之后,也不由有些惊慌失措。

他忙不迭去伸手去拽餐馆里放的卷纸,然而才触手感受到那上头粗糙的材质,又忙不迭缩回来,七手八脚的翻着自己的衣兜,终于从里头找出一包尚未用完的餐巾纸,小心地抽出一张放在明觉的面前。

“别哭,别哭。小孩子,整天开开心心的才……”

话一说完,又考虑到明觉之所以这么伤心,很可能是触景伤情,又想起了他爸爸……哦不,他义父。

因此,虽然他明知道这人可能没做什么好事,此时看着,却仍是不由有些心酸。

这放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的原则比谁都坚定,他的三观也十分正常。虽然喜欢美貌,却不会简简单单就以貌取人……可如今,面对这个少年,却仿佛一见如故,冥冥中自有一种亲近之感。

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明觉只是红了眼眶,并没有哭出来。

他看着眼前担忧的看着他的男人,一瞬间,莫名的泪意又涌上心头。

这个人——

这个人看着三四十岁了,之前还勉强能端住长辈的姿态,可如今多相处一段时间,他在明觉面前,却又仿佛小孩子一样……

这样的人,真是十分真实啊。

外界的人,原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他心思转的飞快,不过转瞬便又重新回到之前那种平静无波的状态,并直接无视了那张餐巾纸,端坐在那里:“我没事,你接着吃吧。”

叶舒文被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感染,此刻哪有心情接着吃哟,被拌的红彤彤的面条,此刻也都没了吸引力。

他叹口气,把那餐巾纸拿回来,擦了擦自己的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义父……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明觉一愣。

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他爱笑,爱说教,爱捉弄他,有时候也很严肃……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最后,他这么回答。

明觉看着叶舒文,这么多年了,从没人问过义父的事情,他也不愿意把义父的好,说给别人听。哪怕是瑛娘。

可此时,此情,此景,他却不由自主放下心防,细声与他讲述过往的事情。

“遇到义父之前,我其实是个孤儿。”不算孤儿的孤儿。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叶舒文年龄挺大了,说话却十分不像那么回事:“你都有义父了,对他感情还这么深,多半自己家庭不怎么健全。”

他平日里说话其实也是个这调调,不过被温文而雅的外表掩饰,让别人看到的,多半都是假象。明觉却不以为意,他什么难听话没听过,此时叶舒文说话不客气,他居然也就这么平心静气的接受了。

“我天生是个痴傻儿。生父不详,母亲因为未婚先孕,从家中教养的小家碧玉,沦为人人喊打喊骂的疯婆子。”

那个疯婆子偶尔清醒时,会想起自己的儿子,然后会举着柴火棍疯狂的打他:“……他明明说过,你天资过人,万中无一……你为什么留不住他?!为什么留不住他?!”

反而是疯了的时候,虽然会把捡来的东西混着泥沙都塞到他嘴里,可笑的时候,还是像花一样。

他看着眼前那一碗仍旧热气腾腾的面条,突然讥讽般的一笑:“那个时候,我长到七岁,都没有尝过饱的滋味,每天除了冷,就是饿。”

“倘若在她疯了的时候得病,也仿佛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因为病中,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总还晓得给我多讨一口饭。”

他这样平静地叙述着事实,听在叶舒文眼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那已经渐渐软塌塌化成一坨的面条,突然又拿起筷子,重新把它塞到嘴里去。

——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活下来,当真是明确命大。

明觉看着他的动作,虽没有说话,眼神却不由有一丝软化。

这个男人,论起实际年龄来,看似他比较大,可明觉在那小院中孤独待了那么久,除了人情世故不太熟,若论心智,已经远超于他了。

可被这种如父辈般的人如此细心对待着,他的心中还是仍旧又涌起一抹温暖来。

尽管他知道,当叶舒文彻彻底底见识过他所做的一切,这温暖也会如镜花水月,比昙花还要短暂。

“……后来有一年,那一年,村子外莫明奇妙来了许多人——这不正常。”

“那个村子实在太偏远了,真论起来,其实根本不算是山脚,而是就仿佛挂在山壁上,那一队人也是稀里糊涂走山路,谁知就这又饿极了,拿着武器便对着村子里的人大肆屠戮,根本没有半点人性。”

“我的母亲因为疯疯癫癫,才跑出不过两米远,便被人一杆长枪挑在肚皮上,我看到的时候,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说起这件往事,镇定非常,没有半分其他的情感。

此刻,她早已忘记那个疯起来能把泥浆灌进他嘴里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哪怕到最后衣衫褴褛了,她腰带上依旧绣着一朵迎春花。或许,是为了纪念她心中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