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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春风(17)+番外

下一刻,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一株大树的枝桠上。

她低头看去,能看到粗壮的树干和自己那双还沾着雪沫的穿着绣鞋的脚丫。

绣鞋是葱绿色的,绣着粉色忍冬花。

没有捂住她的嘴,说明这人知道她是哑巴;没有挟持她往林子深处跑,说明夏至是被他制住的,他确定没有人追过来;能在一瞬间便把她放在树上,说明这人不但是练家子,还有轻身功夫。

那留在雪地上极轻极浅的足印,应该就是他的吧。

这样的人,一般是做大事的,不会蠢到在罗家庄子里绑架罗家小姐。

想到这里,罗锦言反而放下心来,她笑盈盈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个抓住她的人。

粗布棉袍,身材颀长,背脊笔直,看上去应该是个年轻人。头发乌黑,脸上用块布巾遮住,只能看到一双眉眼。

眉毛如墨羽般服贴,却在眉峰处扬起,不仅棱角分明,还多了几分飞扬,如同舞起羽翼的灵禽,随时能飞向云端。这样的双眉下,却是一双如同深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静寂沉敛,水波不兴。

也只是粗粗一瞬,这人已经掠下树桠,向着柳林深处而去。

罗锦言怔住,这人抓住她,就是为了把她扔在树上?

她重又看看身下,距离地面约有两丈,别说是让她跳下去逃走,就是放了梯子,她都怕一脚踩空摔下去。

也不知夏至被扔在哪棵树上,夏至不是哑巴,那人或许会堵夏至的嘴......

罗锦言无可奈何地裹紧身上的翠绿缎面灰鼠皮小袄,早知如此,她就穿上那件猩猩红的斗篷了。

有雪花落到她细嫩的脖子上,她冷得打个寒颤,她有些懊恼,前世她活到二十二岁,是当过娘的人了,重活一世,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做出这样莽撞的事来?

她开始后悔起来,试着去喊救命,可是小脸胀得通红,发出的声音就像月子里的小奶猫。

她索性闭上嘴,与其做这种无用功,还不如保存体力。王朝明所谓的亲戚明天就要住进来了,以罗振昌的脾气,今天会让人来看看房顶有没有被大雪压塌,待到雪停了,还会打发人过来扫雪,总要把房前屋后的雪打扫干净吧。

想到这里,罗锦言更加心安,她甚至在心里哼起了小曲,两只小脚丫一荡一荡的,踢着飘落下来的雪花。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树下,他仰起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两只小小的绣鞋,踢着雪花的动作,就像跳舞一样,很有节奏。

这小孩是年幼无知还是吓傻了,被人挟持扔到高高的树上,也不知道害怕的吗?

小哑巴不会哇哇大哭,那也应该缩成一团小声抽啼,既害怕从树上掉下来,也害怕不能回家。

可她倒好,这么冷的天,她倒一个人玩了起来。

亏着他不想把她冻死,还巴巴地折回来。

罗家虽然富足,但看这庄子就知道,这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家产,那罗绍想来也并非鱼肉百姓的贪官,他被无端扯进这件事来已是倒霉,没有必要再把他唯一的骨血活活冻死。

算了,既然折回来了,那就索性好人做到底吧。

那人悄无声息,树上的罗锦言并不知道树下有人,她在心里默唱着杨万里的折枝词,这还是夏至小时候在江西时学来的,夏至唱得很好听,她也跟着学会了,如果有一天她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一定也能把这曲儿唱得婉转悦耳。

“积雪初融做晚晴,黄昏恬静......”

她唱到第三遍时,噗的一声,一件灰呼呼的物件儿从下面扔上来,不偏不倚,正搭在她头顶的一条儿臂粗细的树桠上,积雪簌簌而落,有的落到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她仰起小脸,看清楚了,那是一件衣裳。

衣裳很面熟,她认出来,这就是刚才那人身上穿着的。

她伸手把衣裳拽过来,灰褐色的粗布,颜色和这萧条的树林几乎一样,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裳,即使藏在树上,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衣裳外面沾了雪花,入手凉嗖嗖的,但里面却是又轻又暖。

罗锦言心头微动,把衣裳翻开一看,吃了一惊。

她原本以为是件粗布棉袍,没想到竟是件粗布面子的皮袍,而这做里子的皮子,并非羊皮狗皮,也不是她这种灰鼠皮,而是只有王公贵胄才能穿的紫貂皮,毛色极好,浓密锃亮。

虽然普通人家不能逾制穿貂皮,但把皮子翻过来穿在里面的也大有人在,大户人家都有几件貂皮袍子,但用几文钱一尺的粗布做面子的,她还是头回见到。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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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翻香令

皮袍子很大,但很暖。罗锦言索性把自己连头带身子包裹在皮袍子里面,有淡淡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似麝非兰,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那是......不二非尘!

这是金陵栖霞寺独有的香料。原是佛香,之后改良后仅用于栖霞寺结缘之用,说是结缘,但却是千金难求,能得到不二非尘的,不但能拿出大把银子布施,还要够身份才行。

金陵乃物华天宝的锦绣之地,但用过不二非尘的却寥寥无几。

前世罗锦言贵为皇后,也只是得了几盒子不二非尘,她还曾饶有兴致地想自己调制,可惜最终也没有成功。

用粗布做的貂皮袍子,沾着比龙涎香还要名贵的不二非尘......

这是重生以来,罗锦言遇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难道今世早了十年,这不二非尘也变成随手可得的东西了?

她把皮袍子细细摸了一遍,除了隐约的不二非尘,她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就是这件衣裳的针线并不精致。

如果没有不二非尘,她会以为是哪个粗汉子,无意中得到一张好皮子,随便做了件皮袍子穿上御寒。

但是有了不二非尘,罗锦言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当成巧合。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即使那个蒙面人回来,她也不能问出他的身份。

不过,她现在能确定的,就是这人对她,对父亲,对罗家是没有恶意的。

他应是为了王朝明而来,更或者,是为了王朝明那个所谓的亲戚而来。

她刻意放出去的消息,起到的作用还真不小。

知县大人来了,这个不明身份的人也来了。

想到这里,罗锦言甚至不再担心夏至了,她没有事,夏至当然也没有事。

只是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才会把她放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总不能一直坐在树上吧。

好在那人没让罗锦言等得太久,半个时辰后,那人不知从哪里跃上树来,坐在罗锦言身边,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的罗锦言。

这个小孩还是没有哭。

他家的小堂妹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看到一只虫子都会吓得哭上半晌,罗家的小哑巴怎么连哭都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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