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不能掌权这一点,谢青梓却是早就心里明白了——毕竟经历了这样的事儿之后,谁也不会放心再让沈慎掌权的。
有句话说得好,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沈慎自从当初投奔了李泾之后,便是已经等于是叛徒了。而如今叛徒再投降……
难免叫人觉得忠心不够。
而这样的人呢,也是难以叫人信任。
谢青梓只在意沈慎是不是还能保住性命——沈慎还那么年轻,又那般有才华,若真就这么殒命,本身就是一种可惜。
况且,沈慎还有家里人,更是连娶妻生子都是不曾,更是叫人觉得不忍心。
且不说活着日后会是什么样,可是活着总归是比死去好的。
“不过,若真都想要处死沈慎,我只怕也是不好拦着——”卫泽实话实说。或是应该说,他就不愿意去拦着——沈慎这样对谢青梓痴情不改,他纵然是不至于为了这个生气或是和谢青梓如何别扭,不过……心里总归是不自在的。
总觉得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
若是对方死了,这样的觊觎和些微的不痛快自然也就消失了。
所以,他是打算不去管这个事儿的。死也好,活也好,只看沈慎自己的运气。
谢青梓听着卫泽这样说,心里却是一沉。犹豫片刻,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我欠下沈慎诸多人情,不还上总归是于心难安。只是我一个女子,又有夫婿,开口替他求情到底不好。故而,我只能求助与你,卫泽,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留下沈慎一条命?
这话说了一半,谢青梓却是又说不下去了。心道:这样的请求对于卫泽来说会不会太过为难了一些?倘若太过让卫泽为难,她又如何说得出口?
卫泽看着谢青梓这样,倒是生出了几分心疼来。末了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不能与你保证。但是我会尽力。”
顿了顿,又道:“若是你想见他一面,倒也不是不可以——”
谢青梓听着这话,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复杂心思,最后却是断然摇头:“不,还是不见了。既是早就说清楚了,再见也是没有必要。我纵然替他求情,也不过是顾念昔日他与我的恩情罢了。”
☆、第464章 遗言
卫泽见到沈慎的时候,沈慎纵已是沦为阶下囚,却还是那一副从容的样子。
还是金陵使臣大人的架势,还是一样的风光霁月,温润翩翩如君子。
沈慎这样的皮相和这样的气韵,分明就是叫人觉得……真真儿的就是天生是美好的。看着沈慎,仿佛美男子的定义就一下子得到了解释。
卫泽心头想,若是沈慎和他不是都喜欢上谢青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敌人的话。或许他也会欣赏和喜欢沈慎的——沈慎能得了李泾信任,又在短时间内得了这样的体面和官位,本身也足够说明沈慎的才华了。
只可惜的是……
沈慎和他,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了对立面。
从他决定得到谢青梓的时候,便是已经注定了他们是敌人。
而如今,大概这一场对决,也终于是要落下帷幕了,也终于是分出了胜负了。
卫泽想着,唇角微微的就泛起了一点弧度来。甚至神态都是温和了几分:“好久不见,沈慎。”
卫泽只叫沈慎名字,而不是叫他沈大人。
于是沈慎就想:如此的话,大概卫泽是从来看不上他的那些所谓官职的。或者,卫泽从未曾正眼将他当做过对手吧。
也是,如今静下心来仔细的想想,他和卫泽之间的差距也的确是极大。
他做了那么多,始终都是还追不上卫泽。
卫泽这样耀眼的存在,就像是天上的太***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吧。
只是微微一愣神之后,沈慎就也是微微一笑,这么一笑,他整个人都似乎是被一种温润的光笼罩住,耀眼却也并不刺目:“摄政王。”
他本是也该以姓名直呼卫泽的,不过想了一想之后,他到底是觉得自己如今只是个阶下囚,还是该配合一些,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故而,斟酌之后才只如此称呼了一句。
卫泽看着沈慎如此,倒是觉得沈慎变化颇大,当下他也就是直白的说了自己的看法:“许久不见,沈慎你却是变化不少。”
“这话,也不知是讥讽还是?”沈慎一愣,而后一笑,又如此问了一句。
卫泽坦然承认:“是夸赞。如今你看着,倒是担得起君子如玉,宠辱不惊这句话了。”
卫泽如此的夸赞,沈慎听着这话,只觉得是几乎有些受宠若惊的:“能叫摄政王改观,倒是我的荣幸。”
说完了这话,两人都是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冷凝了起来。
卫泽在沈慎面前缓缓坐下来。
沈慎替卫泽倒了一杯茶。
卫泽端起来缓缓饮一口,半晌才又出声:“我听说,此番投降却是你的意思。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嗯。”沈慎承认了,旋即自嘲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拖上这么多人的性命。我却是没有那样的胆量和狠辣。”
“说起来,若是李泾再英明些,今日结局也未必是如此。”卫泽说了句大实话,语气里又几分可惜:“你才华不浅,可惜所跟非人。”
沈慎听着这话就是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末了才叹气摇头道:“都说是时势造英雄,可是同样的,像是我这样的失败者,不也是时势注定了?我与你不同,你有选择的权力,我却是……”没有。
说到了最后,沈慎的声音已是几不可闻,也看不出他面上到底是遗憾还是觉得无奈,更多的只是一种平和。
无所谓的平和。
事到如今,也的确是无所谓了。
沈慎心想,到了这一步,输赢无所谓了,谢青梓无所谓了,就是其他什么都是无所谓了。再多想下去,他只觉得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他能做的都是做了,到了这一步……却是真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卫泽听着沈慎这样说,仔细想想,似乎沈慎运气的确是不怎么好——他最初一心科举,可是科举却是还没去,就出了李泾叛乱的事儿。接着沈家便是举家去了金陵。
这样的情况下,沈慎如何有选择?再加上他当时对卫泽做的,大约也是卫泽会选择为李泾效力的缘故吧。
卫泽笑笑,将杯中剩余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才又出声言道:“时也命也,这话原也没错。”
“是啊。”沈慎笑笑,收敛了神色后认真问卫泽:“若是我当时比你强,你还与我抢我么?”
沈慎虽没说个明白,不过他和卫泽都是明白,说的却是谢青梓。说的却是当初卫泽即便是在他和谢青梓定亲的情况下,仍是选择不收手,仍是选择横刀夺爱的事儿。
这大概就是沈慎如今解不开的心结了吧。
想着既是要死了,那么也该问个明白才是。
卫泽看着沈慎,倏地笑了。良久才收敛了笑容,轻声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情至深处,难以自已。不知这话你听过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