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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Ⅳ普瑞尔(14)

一个根号,一条弧线,努力毁灭在鼻腔里的一个呵欠。时间变得像面条一样被疲倦拉长。长长地垂到深处的地方。

于是这一刻打开房门的人让宁遥错觉地以为谁开了灯。

右手侧突然亮起的一片橘黄色,鲜明得像灯光。

四个人都吓一跳地扭头去看。

宁遥定了定神才确定原来不是什么灯,只是日光充沛地直泻进来。木头暖黄。

下一秒她看见陈谧从橘色里走进来。像从温柔中脱胎的具象。

他冲数学老师说了句“张老师好”似乎就要离开,如果不是宁遥忍不住喊了声“啊”,也许就径直去往书房了。可终究把视线聚焦在宁遥脸上。如果除去当时非常不恰当的“他一定发现我是个数学差生了呀”的懊恼,宁遥还是在他的一丝诧异里看到了让自己踏实的地方。

还记得自己。

真的记得。

“宁遥和陈谧认识?”老师挺好奇。

“啊,有点认识。”想了想,“他也是老师的学生?”

“哦,是我爱人的学生。”

“这样啊。”好像很久以前听说过数学老师的妻子是大学老师,“好巧。”

就算把话题结束。虽然心里多出的问号足够让面前的练习卷相形见绌。可怎么说,见到了。很快地就见到了。而且没有咖喱和土豆的味道。没有临到傍晚的浑浊空气。没有“背道而驰的爱”或“欲抑先扬的爱”,今天做的是“集合”部分的练习卷,集合,“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分针缓慢移动。两人还处在一个空间里。

临到快结束的时候宁遥又有些紧张起来,自己又不可能厚着脸皮走进书房去打探,磨磨蹭蹭把橡皮和笔一件件放进背包里,突然听见那边关门的声音,有个模糊的男声说了句什么,赶忙和老师再见就朝外走。

正坐在地上穿鞋的陈谧回头看看她,点了点头。

宁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下楼梯。

一前一后。

又像是之前。只是这回楼梯里有光。照在他身上,又反射进自己眼睛,信息传回大脑,留下他的模样。头发随着动作微颤,姿势良好,笔直而干净。两个一起补习的女生在后面拉住宁遥,指指前面的陈谧。

“认识?”偷偷地问。

“……嗯。”

“以前却没见他来过啊。”

“……嗯。”

“不熟么?”

“……嗯。”

真的不熟,每次见到的都是之前不了解的样子。好比黄衣服,到白衣服,到这次的灰衣服。或者是从下往上看见的衣摆,到敞开的领子,再到这次的圆领衫。更关键的是从不苟言笑,到怔忪的神色,到点头,像认识一个熟人那般点点。

不是“不知道的那些”。

只是“只知道这些”。

但即便只知道这些,却已经因为走在身后几步,就说不出话。

出了这个小区,走一段林阴路,宁遥不知道种的是什么树。总之入秋叶子还没掉。那两个女孩朝另一头走,宁遥便和她们摆摆手说再见。再回身,陈谧已经离开好几米远。忍不住小跑着跟上去,直到男生察觉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年华是无效信(五)(2)

“你也往这边?”

“嗯——”

“坐几路?”

“574.”

“那是同一个站台。”

“你坐?”

“584.”

“差了十。”宁遥开着玩笑。

“有趣的想法。”男生的评价反让她有些害羞。自己像小学生吗?

夜浓下来。郁结在一切物体四周。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地走。

从远处传来逐渐激烈的雨声。一直抵达自己的头顶。交迭波折。像树上流动着一条河。

又动荡又缥缈的声音。

宁遥感到陈谧的脚步明显一顿。

“不是下雨。”

“啊?”他转过身。

“第一次我也以为是下雨。只是风的声音。”宁遥笑着,“虽然听着很像。”

无形的雨点落在叶脉上,顺着大致的方向聚起水流,然后沿着枝和杈,渐渐汇到一起。带着潮闷气味从东面往西面流,催动大片大片的树叶。

好像河。

年华是无效信(六)

其实如果可以,一边想做的是平凡无奇的女生,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四十分钟的课。眼保健操偷懒做,因为并不相信那真会对近视起到作用。然后在抱怨着日子又慢又无聊的同时,做好了长大后对此刻的缅怀准备。和老爸老妈不时吵架,又哭又叫,不怕邻居听不见。有亲密的朋友,可朋友和朋友之间不是如常人想象那样不同。

如果可以,一觉醒来,浑然不知昨天去了哪里,而整个夜晚还在被子里留有余温,却又快速散去。

全能轻松卸在身后。

如果没有那些突然钉住自己的东西,一夜之间破土而出。从此在内心深处暗暗揣摩的故事,可以把它们托到稍微暴露的地方,也没有关系。

宁遥原本做好了与王子杨周旋多天的精神准备,却突如其来地功败垂成。原因不在宁遥,而是王子杨自己转移了注意力。这天早上她在座位上坐下后没多久就突然变得神神秘秘,随后与宁遥猜的一样,王子杨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情书?”

“好像是……” “干吗给我看。”每次都要给我看。

“你看看啊。”

“你私人的东西,别给我看啊。”

“那算了。”看她有些恼怒地扯回东西,宁遥又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我想看的。”

几乎王子杨所有关于感情的细节宁遥都会参与其中。她收到了情书,宁遥会看。她和男生打电话时,宁遥坐在一边。因此也有不少人通过宁遥来做中介,宁遥也帮着王子杨拒绝了更多人,烦不胜烦。

宁遥曾经猜想过,自己是不是对于王子杨有一种不可避免的妒忌,从而影响了对于她的全部判断。可随后又发现,原来宁遥对于王子杨的所有不满都是因为妒忌。妒忌她的新自行车也好,妒忌她的家境也好,妒忌她毫不介意他人想法的依赖性也好,那都是自己无法求得的。

于是掉转方向,干脆打回“厌恶”的地盘。

是不是朋友之间应该没有这一类东西的蛛丝,粘住了许多原本应该自由下落的善意?

自己太阴暗了么。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拒绝啊。”

“哦,去吧。”

“你帮我去啊,我自己怎么说得出口。”

“那我就说得出口了?上次那三班的男生差点就没搧我了,还有五班那个脸色又难看。”

“所以啊,我直接去才严重吧。”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宁遥……”

“总归先去看一看好了。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那好吧。”

差不多在下午上课开始前,宁遥咬了咬牙走到楼上三班教室门前,又回头看看躲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王子杨。眉头更紧了些。吞了口唾沫拉住一边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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