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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65)

见谢逊如此大喜若狂,料想他对这孩儿必极疼爱,孩儿将来

定可得到他许多好处,母亲爱子之心无微不至,只须于孩子

有益,一切全肯牺牲,抱了孩子,说道:“你要抱抱他吗?”

谢逊伸出双手,将孩子抱在臂中,不由得喜极而泣,双

臂发颤,说道:“你……你快抱回去,我这模样别吓坏了他。”

其实初生一天的婴儿懂得甚么,但他这般说,显是爱极了孩

子。殷素素微笑道:“只要你喜欢,便多抱一会,将来孩子大

了,你带着他到处玩儿罢。”

谢逊道:“好极,好极……”听得孩儿哭得极响,道:

“孩子饿了,你喂他吃奶罢!我到外边去。”实则他双目已盲,

殷素素便当着他哺乳也没甚么,但他发狂时粗暴已极,这时

却文质彬彬,竟成了个儒雅君子。

张翠山道:“谢前辈……”谢逊道:“不,咱们已成一家

人,再这样前辈后辈的,岂不生分?我这么说,咱三人索性

结义为金兰兄弟,日后于孩子也好啊。”张翠山道:“你是前

辈高人,我夫妇跟你身分相差太远,如何高攀得上?”谢逊道:

“呸,你是学武之人,却也这般迂腐起来?五弟、五妹,你们

叫我大哥不叫?”殷素素笑道:“我先叫你大哥,咱们是拜把

子的兄妹。他若再叫你前辈,我也成了他的前辈啦!”张翠山

道:“既是如此,小弟惟大哥之命是从。”殷素素道:“咱们先

就这么说定,过几天等我起得身了,再来祭告天地,行拜义

父、拜义兄之礼。”

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终身不渝,又

何必祭天拜地?这贼老天自己管不了自己的事,我谢逊最是

恨他不过。”说着扬长出洞,只听得他在旷野上纵声大笑,显

是开心之极。张殷两人自从识得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欢

喜。

自此三人全心全意的抚育孩子。谢逊少年时原是猎户,他

号称“金毛狮王”,驯兽捕生之技,天下无双,张翠山详述岛

上多处地形,谢逊在他指引下走了一遍,便即记住。自此捕

鹿杀熊,便由谢逊一力承担。

数年弹指即过,三个人在岛上相安无事。那孩子百病不

生,长得甚是壮健。三人中倒似谢逊对他最是疼爱,有时孩

子太过顽皮,张翠山和殷素素要加责打,每次都是谢逊从中

拦住。如此数次,孩子便恃他作为靠山,逢到父母发怒,总

是奔到义父处求救。张殷二人往往摇头苦笑,说孩子给大哥

宠坏了。

到无忌四岁时,殷素素教他识字。五岁生日那天,张翠

山道:“大哥,孩子可以学武啦,从今天起你来教,好不好?”

谢逊摇头:“不成,我的武功太深,孩子无法领悟。还是你传

他武当心法。等他到八岁时,我再来教他。教得两年,你们

便可回去啦!”

殷素素奇道:“你说我们可以回去?回中土去?”

谢逊道:“这几年来我日日留心岛上的风向水流,每年黑

夜最长之时,总是刮北风,数十昼夜不停。咱们可以扎个大

木排,装上风帆,乘着北风,不停向南,要是贼老天不来横

加捣蛋,说不定你们便可回归中土。”殷素素道:“我们?难

道你不一起去么?”谢逊道:“我瞎了双眼,回到中土做甚么?”

殷素素道:“你便不去,咱们却决不容你独自留着。孩子也不

肯啊,没了义父,谁来疼他?”谢逊叹道:“我得能疼他十年,

已经足够了。贼老天总是跟我捣乱,这孩子倘若陪我的时候

太多,只怕贼老天迁怒于他,会有横祸加身。”殷素素打了个

寒噤,但想这是他随口说说的事,也没放在心上。

张翠山传授孩子的是扎根基的内功,心想孩子年幼,只

须健体强身,便已足够,在这荒岛之上,决不会和谁动手打

架。谢逊虽说过南归中土的话,但他此后不再提起,看来也

是一时兴到之言,不能作准。

到第八年上,谢逊果然要无忌跟他学练武功。传授之时

他没叫张殷二人旁观,他夫妇便遵依武林中的严规,远远避

开,对无忌的武功进境,也不加考查,信得过谢逊所授,定

是高明异常的绝学。

岛上无事可纪,日月去似流水,转眼又是一年有余。

自无忌出世后,谢逊心灵有了寄托,再也不去理会那屠

龙宝刀。有一晚张翠山偶尔失眠,半夜中出来散步,月光下

只见谢逊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之上,手中却捧着那柄屠龙宝刀,

正自低头沉思。张翠山吃了一惊,待要避开,谢逊已听到他

的脚步声,说道:“五弟,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八个字,

看来终是虚妄。”张翠山走近身去,说道:“武林中荒诞之说

甚多。大哥这等聪明才智,如何对这宝刀之说,始终念念不

忘?”谢逊道:“你有所不知,我曾听少林派一位有道高僧空

见大师说过此事。”

张翠山道:“啊,空见大师。听说他是少林派掌门人空闻

大师的师兄啊,他逝世已久了。”谢逊点头道:“不错,空见

已经死了,是我打死的。”张翠山吃了一惊,心想江湖上有两

句话说道:“少林神僧,见闻智性”,那是指当今少林派四位

武功最高的和尚空见、空闻、空智、空性四人而言,后来听

说空见大师得病逝世,想不到竟是谢逊打死的。

谢逊叹了口气,说道:“空见这人固执得很,他竟然只挨

我打,始终不肯还手,我打了他一十三拳,终于将他打死了。”

张翠山更是骇然,心想:“能挨得起大哥一拳一脚而不死

的,已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这位少林神僧竟能连挨他一十

三拳,身子之坚,那是远胜铁石了。”

但见谢逊神色凄然,脸上颇有悔意,料想这事之中,定

是隐藏着一件极大的过节,他自与谢逊结义以来,八年中共

处荒岛,情好弥笃,但他对这位义兄,敬重之中总是带着三

分惧意,生怕引得他忆及昔日恨事,当下也不敢多问。

却听谢逊说道:“我生平心中钦服之人,寥寥可数。尊师

张真人我虽久仰其名,但无缘识荆。这位空见大师,实是一

位高僧。他武功上的名气虽不及他师弟空智、空性,但依我

之见,空智、空性一定及不上他老人家。”

张翠山以往听他畅论当世人物,大都不值一哂,能得他

骂上几句,已算是第一流的人物,要他赞上一字,真是难上

加难,想不到他提及空见大师时竟然如此钦迟,不禁颇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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