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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1629)

作者: 沙漠 阅读记录

朱东山坐在官棚下,望着刑台,不喜不悲,整个人已经麻木。

最近一段时日,在这刑场处刑的人已经不下三四百人,每隔几天就有一批人从监牢里拉出来,送到法场人头落地,这其中大部分的名单都是朱东山亲自过目,尔后交到大理寺过个手续,再呈送宫中由圣人裁决。

送上去的名单,每次都是顺利地通过,比起当年,如今的圣人似乎更为冷酷。

登基之时,送上去的每份名单,圣人还会漏勾几个,漏勾的名字,也就是捡了性命。

不过这几次送上去的名单,圣人竟然一个也没有漏勾。

朱东山其实很清楚,兴起这样的大狱,固然会让圣人对刑部和满意,可是因此而结下的仇怨,那也是越来越多,刑部的血债如今已经是难以数计。

他知道手上沾血太多,终有一天不会有好结果,但自己能够发迹,正如卢俊忠一样,都是用鲜血来向圣人表忠诚,当年踏上这条路之后,就已经回不了头。

刑台连续杀了两批人,每一次人头落地,周围的百姓都是一片欢呼声。

行刑之前,菜市口会张贴告示,在百姓们看来,被拉上法场的都是罪该万死的叛党,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罪有应得。

窦蚡被拉上刑场的时候,已经无法自己走动,是被人抬上去。

刑部十六房,并非浪得虚名。

人群之中,戴着斗笠的秦逍望着刑台上的死囚们,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次十四名兵部官员被拉上刑场,兵部前任尚书范文正人头落地,那时候秦逍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正是因为范文正那群兵部官员的玩忽职守,才导致西陵发生剧变,那帮尸位素餐之徒在秦逍眼中,自然是罪该万死。

这一次同样是兵部尚书窦蚡被拉上了刑场。

同样也有不少兵部官员一同被处刑。

不过这次却多了这些官员的家眷。

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懵懂的孩童,在这场争斗中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虽然眼前一幕让秦逍似乎回到了范文正被行刑的那一天,但他的心情却着实不同。

范文正当初落马,窦蚡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范文正一直信任的心腹,窦蚡当初倒戈,给了范文正致命一击,也因此取而代之,成了兵部的堂官,论起德行,并不值得人钦佩。

但秦逍对此人却并无反感。

他在兵部也待过几天,也曾是窦蚡手下的官员,虽然窦蚡对他谈不上有多关照,但也并无敌对,其实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如今眼看着窦蚡一家老小在法场被行刑,秦逍心中却是感到一丝悲凉。

朝中党争,一旦成为失败者,就只能沦为待宰羔羊,任人鱼肉。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危险的地方,从来都不是血流成河的边关,亦不是穷山恶水,恰恰是歌舞升平的京都。

等到死囚处刑完毕,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人头滚滚,朱东山自然没有兴趣继续留下来,嘱咐几句,率先离开了刑场。

虽然早已习惯,但今天上百人被处死,朱东山还是感觉心情有些压抑。

如今的京都,刑部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作为刑部的二把手,朱东山自然也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可是只有朱东山自己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恶事做得太多,睡觉也是不踏实。

多少次从梦中被那些死去的囚徒惊醒,梦中看不清面容,只见到无数的冤魂张牙舞爪向自己扑过来。

只要离开刑部衙门,他更是小心谨慎,唯恐有刺客行刺。

刑部作恶太多,无论是卢俊忠还是朱东山,十几年前就担心有仇家行刺,所以对自己的安全看的极重。

刑部专门有一笔银子,就是用在护卫上面。

重金聘请了身手了得的高手,甚至给予刑部衙门的编制,不需要参与任何刑名事务,只需要保护刑部几位重要官员的安危。

这些高手混在刑部衙差之中,成为刑部官员的贴身护卫,其中不乏中天境高手。

这些年倒也发生过多次针对刑部官员的刺杀,但几乎全都失败。

卢俊忠倒也罢了,此人吃住都是待在刑部衙门里,刑部衙门内守卫森严,亦有众多高手时刻提防刺客潜入行刺,所以待在衙门里算是十分安全。

而朱东山却是要经常出门,身边自然也是少不了护卫保护。

最近京都的局势紧张,刑部重要官员身边的护卫都有增加,朱东山身边的护卫自然都是刑部精锐,而且出行之时,并不骑马,只坐马车,以免骑马太过暴露。

车行粼粼,朱东山靠在车厢内小憩。

最近诸事繁忙,确实疲惫。

“砰!”

朱东山惊醒过来,而车厢外的护卫们却都已经身形窜动,拔刀在手,团团将马车护住。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东西,直接打在马车车窗上,破窗而入。

“大人,你怎样?”有人只以为是暗器打进去,唯恐侍郎大人出了意外。

朱东山却是看到脚边有一块小石头,石头上却是绑着一张纸条,拿起石头,取下纸条看了看,脸色骤变,惊声道:“快……快回府!”

众护卫不知情况,但听得朱东山声音,侍郎大人显然无恙,立刻按照朱东山的意思往侍郎府去。

夜色深沉,将入亥时,京都各坊都已经闭坊。

永和坊是京都一百零八坊中一个很不起眼的民坊,坊内大多是民居,因为这处民坊实在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远道而来的人们即使在京都游玩,也不会跑到永和坊。

所以永和坊的客栈酒楼很少,毕竟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多闲钱往酒楼去。

不过永和坊倒是修了一座道观,道观往东不到三里地,还有一处土地庙,比起道观平日里香客众多,土地庙就显得十分冷清。

朱东山来到土地庙时,刚好是亥时。

他下了马车,脸色凝重。

他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

“大人……!”随行八名护卫都是紧握佩刀,朱东山低声道:“你们守在四周,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我叫出声音,你们就冲进去。”想了一下,又道:“半个时辰若无动静,你们听不到声音,也冲进去看看。”

侍卫们都是点头。

朱东山稳了一下心神,这才缓步走到土地庙前,见得土地庙的门敞开着,里面十分昏暗,好在月色幽幽,勉强看到里面有一道人影。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佩刀,虽然是文官出身,但平日里也偶尔会舞刀弄枪,今晚佩刀前来,并不是真的动刀动枪,只是有刀在手,让自己的心更踏实一些。

进入土地庙内,那身影并没有转身,只是看着供奉在里面的土地爷。

“孩子在哪里?”朱东山按住刀柄,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不回头,只是缓缓道:“朱大人可知道,这土地庙虽小,但主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土地爷。这座小庙,土地爷说了算,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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