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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7)

黎棠点头。

他以为女孩会像爱情剧里那样拜托他看住蒋楼,或者借着近水楼台帮她打探消息,结果苏沁晗从包里摸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我们加个微信。”

黎棠每新加一个好友,做的第一件事都是看ta的朋友圈。

或许要装给她那当校长的爹看,苏沁晗的朋友圈意外的干净。

没有烟酒,没有叛逆,发的也都是些日常,今天和小姐妹一起做了指甲,好想看去午夜场电影之类的。

只有一条特别,发的是一本书,莎士比亚的诗集,配的内容是:你喜欢诗人,那我就成为诗人好啦。

可是,蒋楼平时并不读诗,多半也不爱抽烟。

周一晨读,黎棠趁蒋楼趴桌上睡觉,大着胆子凑过去嗅了嗅,没有烟味。

有这么一瞬间,黎棠产生了给苏沁晗发条微信的冲动,建议她追人之前先检查一下手头的情报是否属实,别再做无用功。

最后当然没有发。感情的事最忌外人插手,黎棠也不希望蒋楼觉得他多管闲事。

高二刚开学,课业尚且不算紧张,据说下周才开始变成单休。

下午英语课连着班会课,刘老师去开会要晚到,英语老师也无心讲课,让新上任的英语课代表给大家放歌听。

黎棠英语成绩不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爱看美剧英剧,平时听的都是英文歌。

接到任务的他走上讲台,用班上的电脑登录了自己的音乐平台账号。

莫名有点紧张。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不爱面子的,黎棠很是担心自己的歌单“逼格”不够被同学笑。

好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大家写作业的写作业,打瞌睡的打瞌睡,等到音乐开始播放,才三三两两地抬起头。

代班的英语老师见不得他们萎靡不振,喝道:“看你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哪有年轻人的样子,来来来都给我跟着唱起来!”

这个歌单里的歌偏冷门,几乎没有熟悉的旋律。第一首歌曲调明快,歌词尚且算励志,唱I don't want to waste my days thinkin‘ it over. 英语老师兴致来了,还插嘴讲了个固定用法当作课外补充。

第二首是某部电影的插曲,歌唱得含糊,直到今天打在幕布上,同学们跟着大合唱,黎棠才知道具体歌词。

Your hearing damage,

(你的听力损坏)

Your mind is restless,

(你的心神不宁)

They say you're getting better,

(他们说你在好转)

But you don't feel any better.

(但你却丝毫没感觉)

……

唱着唱着,不知谁起的头,一道道视线接连投往第四组最后排。对蒋楼耳聋的事道听途说过的,略有耳闻的,平日里不好过多打探,眼下一首歌顿时勾起埋藏心底的好奇。

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说这歌词也太贴了吧,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还有问怎么会放这首歌,故意的吗?

连黎棠自己都觉得,这歌当着蒋楼的面放出来,简直像在存心让他难堪。

可是天知道这首歌是他通过听歌识曲添加到歌单,今天之前也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歌词。

黎棠已经回到座位上,往左边看去,蒋楼右手托腮,偏脸朝向窗外,从黎棠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侧脸的利落线条,和他的右耳。

健康的那只右耳。

蒋楼今天似乎格外疲倦,除了课间,连课上也都在打瞌睡。

像是意识到什么,蒋楼转过头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整个教室,同学们纷纷噤声,不再往这边张望。

黎棠忙趁此机会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蒋楼闻言侧目看他一眼,接着抬头去瞧幕布。

Your ears are wrecking,

(你的耳朵正在毁坏)

Your hearing damage,

(你的听力损坏)

You wish you felt better,

(你希望自己能好些)

You wish you felt better.

(你希望自己能好些)

……

黎棠呼吸都要滞住了。

有种百口莫辩之感,他词穷道:“歌单里的,我先前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正当他以为蒋楼冷着脸是在生气时,蒋楼忽然弯起唇角笑了。

“什么歌单?我也收藏一下。”

一直到半夜,黎棠摸出手机查看,也没看到新的被收藏消息。

明明他已经把歌单的名字写在纸上给蒋楼了。

次日一切恢复如常,课间照样有同学跑到这边来玩,蒋楼把课桌椅让出来,自己靠在窗边,时不时插两句话。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一如既往的好人缘。

好到让黎棠都忍不住羡慕。

今天晚自习被刘老师占去讲试卷,晚下课几分钟。恰逢黎棠父亲的飞机也是这会儿到,司机去机场接他,黎棠原想打车回去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空车,只好先沿路步行往回走。

边走边给曹洋发微信,吐槽这破地方九点往后就没有夜生活了,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曹洋不知道在玩什么,半天没回复,黎棠郁闷地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抬眼,看见前方拐弯处的路口站着几个人。

二十郎当岁的男青年,穿得花花绿绿,站姿吊儿郎当,手里都夹着烟,看向黎棠时,眼神放出一种饿狼见到肥羊的光。

最后一个出教室,把门锁好,蒋楼把书包搭在肩上,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今天不用去拳馆。前天晚上连打两场,身上淤血未消,老张说什么都不让他再上。

行至学校门口,瞧见路那头人影攒动,隐有火星明灭,蒋楼当是隔壁职校的又来这一代打牙祭,待走近些,才看见他们中间围着一个人。

一米七多的个头,脖子细长,眼睛很大。许是被吓的,他蜷着肩膀后背贴墙,本来就白的皮肤更加苍白,显出几分狼狈和滑稽。

正是同桌黎棠。

既然到了校外,就没必要再表现友好。蒋楼收回视线,双手插兜,垂眼快步走过。

刚走出去几步,听见身后传来黎棠颤抖的声音:“就,就这些了,这块手表不值钱,真的……”

他总是用“真的”来强调自己没有说谎。

可惜说服力约等于零,那帮混混并不相信,拉扯纠缠的动静传来,伴随黎棠的痛呼。

蒋楼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似乎,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

此刻的黎棠后悔极了。

后悔今天戴这块表出门,表不算贵,但是是张昭月送的。也后悔没把阿姨的叮嘱当回事,在校门口多等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堵他的几个混混应是盯他很久了,刚还问他今天怎么没有奔驰车来接他放学。

他的反抗像笑话,拼尽全力也敌不过为首的那个混混擒住他胳膊的一只手,眼看手表就要被从腕上摘下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不到两米的地方站定。

几个混混闻声扭头,为首的那个不耐烦道:“滚远点,别多管闲事,信不信哥几个连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