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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74)

也对。

记得上次血蛊发作,当他用剑直指她咽喉,常人早已胆战心寒地连声求饶,施黛却能不慌不乱,掏出小刀同他对峙。

视线相交,彼此心知肚明,又很快错开。

短短一刹间,江白砚对她多出几分好奇。

就像在街边遇上一只与众不同的猫,并非将她看得多么重要,不过心觉有趣罢了。

镜童直挺挺立在原地,心绪亦是复杂。

他不傻,能看出两人绝非等闲,这会儿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杀意,心尖一抖。

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仍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跟下去,不知何时会被一刀毙命。

他已没有别的筹码,要想活着……

镜童咬紧牙关。

惊变仅在刹那之间,江白砚腕骨轻移,短匕刺进。

恰在同时,镜童眼底迸出强烈决意,右手高扬。

有什么东西轰然爆开,一瞬白光充斥视野。施黛被刺得紧闭双眼,后脑传来阵阵眩晕,剧痛蔓延。

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白影挡在她身前。

——就是现在!

白光刺目,为它争取到短暂逃离的机会,镜童忍下剧痛,用尽全力跃起退开。

未曾想,鼻尖掠过一袭冷香。

莲仙建造的迷宫阴冷晦暗,除了泥土腐败的气息,便是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此刻冷意拂面,分明是沁人心脾的香,却如一把暗刀。

濒死的恐惧将他一把攥紧,镜童头皮发麻。

白影如鬼似魅,不费吹灰之力靠近他身侧,短匕贴上侧颈,耳边响起少年懒散低沉的笑:“妖丹?”

镜妖由执念凝聚,妖丹之中,存有千百人的妄念。

为争取逃跑的机会,镜童以修为尽毁的代价捏碎妖丹。

妖丹碎裂,妄念奔涌而出,尽数汇入二人识海,能令他们痛之入骨。

这是他倾尽全部的金蝉脱壳之法,可为什么……

此人竟能硬生生捱下脑海中的剧痛,顷刻间追上他?!

没有半分迟疑,刀锋刺进脖颈,一线殷红溢开。

当施黛从头疼欲裂的感知里回神,镜妖的身体颓然倒下,鲜血溅落满地。

江白砚低头擦拭刀尖血迹,长睫如鸦羽覆下,看不清眼底情绪。

“江公子。”

施黛晃晃脑袋,勉力保持清醒:“你怎么样?”

她记得妖丹碎裂时,江白砚曾护在她身前,挡下绝大多数妖气。

无数人的执念与喜怒嗔痴一并灌进脑海,他不可能好受。

揉了揉后脑勺,待视野清晰,看清周遭景象,施黛诧愕愣住。

她仍在昏暗无光的迷宫里,眼前却有光团滋长,勾织成朦胧的影像。

看不清也摸不着,像幻觉一样。

“无碍。”

江白砚对疼痛毫不在乎,轻扯嘴角:“施小姐,镜妖妖丹入体,恐引魇境。”

施黛:“魇境?”

镜妖的能力,可映出人的心中之镜。

繁杂执念涌入脑中,的确会引起识海紊乱。江白砚为她挡下大半妖气,受到的影响就更大。

魇境起,他们因为都摄入了镜妖的执念,将被迫陷入同一场幻境。

江白砚心底的幻境。

“不必担心。”

江白砚收刀入鞘,淡淡扫来一眼:“我尽快解决。”

*

汹涌妖气扑面而来,施黛眨眼,睫羽拂过微风。

光影聚拢,她正立于一扇木门前,江白砚在她身边。

房门大敞,屋中幽暗逼仄,没有窗户,燃有一支昏黄的烛。

一人蹲在角落,看背影,是个身着黑衣的壮硕男人。

他在摆弄什么,手臂轻晃,衣物摩挲出声响,在寂静房间里,略显诡异。

看不清他的动作,施黛却莫名心慌,压抑得喘不过气。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空气里满是腥臭,察觉她与江白砚到来,黑衣男人倏然扭头。

当他侧身,露出之前被遮挡的一小片空间,施黛顺势望去,屏住呼吸。

那是个面无血色的小孩,桃花眼,薄嘴唇,身穿一件被血浸透的单薄短衣,被黑衣男人握住腕子抬起右手。

苍白细瘦的手上,每根指头皆被银针穿过指甲缝,鲜血横流,染红指尖。

这里是江白砚的魇境。

她与江白砚应该成了他记忆里的人,而屋中的孩子……

“你们来了?”

黑衣男人咧嘴一笑,颊边一道刀疤格外醒目。

他说罢伸手,掌心摊开,手心里,是几颗莹莹生光的椭圆小珠。

侧脸的刀疤狰狞如蛇,男人得意笑道:“看,最新的鲛泪。让他哭,费了我不少功夫。”

听他出声,角落里的男孩长睫轻颤,一双瞳仁空洞无光,怔然凝望没有焦距的前方。

在他眼眶晕出薄红,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指尖的银针被男人缓缓拨弄,疼得狠了,一滴水珠自他眼尾而落,还未坠入地面,便凝出圆润的珠。

那孩子咬紧牙关没发出痛呼,因而在漫长的阒静里,只能听见圆珠落地的轻响。

嘀嗒。

鲛泪?

施黛蓦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江白砚。

烛火轻晃,映亮他棱角分明的半张脸庞。

江白砚无言侧目,与男孩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微挑上扬,好似利刃的锋。

他什么也没说,仿佛幻境中血迹斑斑的孩子并非自己,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29章

毋庸置疑, 门后被银针刺入指甲缝、疼得双目通红的孩子,是儿时的江白砚。

那张脸上疏朗的轮廓,施黛再熟悉不过, 仔细眺去, 还能望见他唇角一颗小小的痣。

再看江白砚本人, 面对这种景象, 他的神色竟与平时毫无区别。

准确来说, 眼底多了几分懒倦笑意, 像在看戏。

可是……鲛泪?能流出鲛泪的只有鲛人吧?所以江白砚是鲛人?妖?

这这这、这件事连在《苍生录》里, 都没提过一字半句啊!

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心里想说的话和想提的问题堆得老高,偏偏他们身在魇境, 当着邪修的面,施黛没法说出来。

好难受。

脑子嗡嗡作响,心里有猫咪在挠。

“怎么不进来?”

房间里,黑衣男人催促道:“你们不是想看我的替傀吗?”

这个男人,是囚禁折磨过江白砚的邪修。

未等施黛做出反应,江白砚已从容不迫踏入屋内,与她擦身而过时,低低道了声:“来。”

说老实话,施黛迟疑了几息。

并非因为她接受不了屋子里血腥残忍的画面, 而是源于对江白砚基本的尊重。

她和江白砚关系不算亲近, 勉强称得上朋友, 在这种情况下,把江白砚心底深处的过往原原本本呈现给她看……

施黛觉得, 有些越界。

站在江白砚的角度想想,一定不希望被人窥探曾经的一切。

施黛没进过魇境, 只听说这是执念凝成的幻象,要想破除,必须解开当时的心中郁结。

这个年纪的江白砚,想要什么?

江白砚已然上前,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她迅速跟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