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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27)

典型的走投无路,颠倒黑白。

阎清欢听得怒火中烧,出乎意料地,青衣姑娘却是神情不变,甚至笑了笑。

笑得很温柔,毫无攻击性,叫人想起江南春日潺潺的水波。

都这样了,居然不生气?

回忆起她安静看书的模样,阎清欢暗暗感慨,果然是位好脾气的小姐。

再眨眼,青衣姑娘已慢悠悠蹲在男人跟前,轻轻伸出右手——

一拳打碎墙角冰冷坚硬的石块。

阎清欢:……

阎清欢:???

青衣姑娘笑意温柔,语调亦是柔和:“没关系,继续说。不妨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男人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

阎清欢呆呆立在一边,试图拼合自己碎裂的脑回路。

“你、你别动我!”

男人浑身瘫软,再无力气,唯恐她一拳砸在自己脸上,瑟缩着抖了抖:“我上头、上头有人罩着。”

“上头有人?”

青衣姑娘歪了下脑袋,从他颤抖的右手中取回荷包,淡笑应道:“怎么,认二郎神当主人了?”

阎清欢从小到大没听过几句骂人的话,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男人像狗。

委婉却狠,大昭语言果然博大精深。

“我不打你,你走吧。”

将荷包重新挂回腰际,青衣姑娘起身后退一步,笑意微冷:“以后别胡诌些有的没的——抖什么?”

尾音沉沉,杀意凛然。

黑衣男人:……呜。

终是抵不住迎面而来的压迫感,黑衣男人瑟瑟发抖,眼角划过一滴晶莹泪珠。

周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阎清欢脑子嗡嗡作响,听见一道熟悉女声。

“流霜姐姐。”

施黛从人潮中钻出,石榴裙明艳如火,嗓音脆泠泠:“荷包找到了吗?”

阎清欢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

听见施黛声音的瞬间,青衣姑娘懒倦的神情倏然一变,眼底冷戾没了个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是近乎于纵容的温柔笑意。

“嗯。”

沈流霜扬唇笑笑:“怎么找这儿来了?”

“我和云声出皎月阁没见到你,一问路人才知道,你荷包被偷,往这边追来了。”

施黛抬起右手,为沈流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沈流霜任由她动作,微微俯身。

皎月阁是施黛她娘的脂粉铺子,今日画皮妖阿春第一天上工。

不出所料,当阿春展示出惊为天人的上妆技艺,引得铺中客人连连惊叹。短短几个时辰,便有不少小姐公子蜂拥而至,将皎月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施黛和沈流霜随着孟轲来凑热闹,施云声听说她之后要去镇厄司继续查案,也抱着把刀跟了出来。

离开皎月阁时,施黛遇上几名好友,简单攀谈了一阵子,沈流霜不喜嘈杂,立在门边等候。

紧接着,就是荷包被盗。

怎么会有人想不开,居然偷沈流霜的荷包。

瞥了下瘫倒在地、泪眼汪汪的黑衣男人,施黛在心里为他默默点蜡。

沈流霜被施府收养十几年,在施敬承的熏陶中长大,哪怕放在镇厄司,也绝非弱者。

之所以不对男人动手,并非因为沈流霜不愿惹事,而是……

但凡她控制不好一点儿力道,男人得废去半条命。

“要到未时了,我们快些去镇厄司吧。”

施黛说着眸光一动,瞧见似曾相识的身影,微微愣住。

“阎公子?”

阎清欢:……

阎清欢看了眼她身侧的沈流霜,又望了望她身后的施云声。

一个清丽温柔的年轻姑娘,一个瘦弱寡言的十三岁稚童,看上去是那么纯良无害。

你们施府的人,都这么卧虎藏龙吗?!

那一夜抱施云声大腿的记忆不断攻击他大脑,阎清欢眼角一抽,勉强露出个艰难的笑。

“姐姐。”

施黛已在兴冲冲介绍:“这位就是阎清欢阎公子,与我同队的摇铃医。”

沈流霜侧过脑袋。

施黛对她说起过镇厄司中的同僚,这位阎公子……似乎是个话本狂热爱好者,之所以来长安,全因向往心中的江湖。

想起阎清欢追逐盗贼前,对她字正腔圆说出的那声“莫怕”,沈流霜霎时明悟。

沈流霜抱拳正色:“阎公子路见不平,助我寻回荷包,多谢。”

累得半死、被她轻松赶超的阎清欢:……

好配合,好给面子!!!

长安有真情,长安有真爱。

阎清欢感动抱拳:“姑娘也不赖。”

施黛笑道:“阎公子也是去镇厄司的吧?”

“正是。”

用手帕拭去额前汗珠,阎清欢点头:“施小姐也收到传书了吧?队伍正式集成,我们能有个新队友。”

说起这一茬,阎清欢难掩欣喜:“你我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江兄亦入镇厄司不久,再来队友,应是位极强的前辈吧?”

老带新,这道理他懂。

此话说完,就见施黛眼睫一颤,欲言又止。

她没出声,一旁的沈流霜开了口:“是我。”

阎清欢:……?

循声望去,那姑娘一袭青衣,身形高挑,眉眼间是水一般的倦怠。

阎清欢却清清楚楚记得,她将窃贼一把掼倒在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戾。

“我名沈流霜,乃傩师。”

沈流霜冲他笑笑:“不强,望多指教。”

*

一路来到镇厄司,阎清欢心情很复杂。

来到长安后的两次见义勇为,一次遇上个堪称天才的后生,一次碰见个实力超群的前辈,都是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将他置于死地的狠人。

想来想去得出结论,长安很可怕,施府也很可怕。

就连最人畜无害的施黛,阎清欢经过一番闲谈才知,她竟然做起了妖魔的生意。

今天皎月阁顾客盈门,全因她招徕一只画皮妖。

实乃一家子奇人。

“看见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了吗?”

施黛本人对他的念头一无所知,凭着原主的记忆,正向自家弟弟介绍镇厄司里形形色色的人。

“那叫傩师,流霜姐姐也是。当傩师唱起傩戏,可以召唤鬼神,驱邪祈福——面具是他们沟通阴阳的工具。”

那是个挺拔壮硕的中年男人,双手抱臂立于檐下,将一副面具扣于头顶。

面具威风赫赫,正气凛然,俨然是钟馗的面孔。

施云声老老实实地听,眼底闪过几分亮意,想张口问些什么,嘴唇轻启,又别扭抿紧。

“那边抱着只红狐狸的姑娘,是北方跳大神的司婆。”

施黛继续道:“狐狸是她的保家仙。”

怀里的阿狸听得晃了晃尾巴。

仙家又怎样,它还是天道呢。

虽然现在和普通狐狸没什么差别,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路往里,传书定下的集合地点在西厢。施云声并非镇厄司中人,留在前院等候。

敲门而入,房中已有两人。

江白砚倚在窗边,听见吱呀声响,投来轻飘飘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