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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89)

从没品尝过此等美味,直至现在,夜游神们仍在吃喝。

很幸福,很满足,感谢临仙阁,感谢施黛和孟轲。

“我们由天地灵气所化,本身是一团气。”

阿壹温和道:“既无形体,可随意变幻。”

阿贰语速飞快:“就像这样。”

夜游神吃下的食物,将转化为体内灵气。

它吃饱喝足,灵气充裕得快溢出来,拍拍肚子,化作一团小黑球。

巴掌大小,圆溜溜,在椅子上肆无忌惮打了个滚:“我小憩片刻,你们吃完叫我。”

阿壹:……

作为夜游神中兄长一般的角色,阿壹保持风度,礼貌微笑:“就是这样。”

临仙阁的酒酿初入口时不醉人,几杯下肚,醉意卷得头脑发昏。

托它的福,雅间里群魔乱舞。

画皮妖极尽炫技,丹凤眼柳叶眉全成了信手拈来的小伎俩,僵尸脸孔变了又变,无一不是倾国倾城。

赶尸人们万分捧场:“神乎其技!”

赶尸人喝得尽兴,操控僵尸在长安城里健步如飞,时而金鸡独立跃上树梢,颇有大侠风范。

夜游神们啪啪鼓掌:“哇——!”

夜游神不甘落后,凝聚形体千变万化,被几个画皮妖轻轻摸了摸,像是害羞,周身的黑雾翻涌不休。

画皮妖们怯怯:“可以变成猫和兔子吗?”

于是桌边出现八只肚皮圆滚滚的猫和八只黑漆漆的兔子。

施黛悟了:这是奇迹僵僵、跳一跳和捏橡皮游戏。

大昭精怪果然欢乐多。

施黛很没出息地遭受诱惑,加入夸夸大军:“好厉害!能变成龙吗?”

阿壹一马当先,凌空而起,与阿贰阿叁分别组成龙头、龙身和尾巴。

施黛和画皮妖一起鼓掌。

抿一口琥珀酒,沈流霜余光飞掠。

果如所料。

江白砚在看那件雪白色的兔毛斗篷。

酒过三巡,宴席持续到夜里亥时才结束。

等敲定好商业合作章程,所有客人散去,施黛裹紧斗篷,乘马车回到施府。

她喝了点儿酒,正是微醺状态,刚要回房歇息,被孟轲忽然叫住。

“黛黛。”

站在施敬承身边,孟轲朝她招手:“过来。”

施黛茫然上前:“怎么了?”

孟轲欲言又止,四下望了望。

夜色已深,沈流霜、施云声和江白砚都已回房,他们三人立于廊下,一派寂静。

“后天是上元节,要出去看花灯。”

与施敬承对视一眼,孟轲低声:“我们长辈不便强求,你记得邀上白砚。他若拒绝……”

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施黛敏锐察觉不对:“怎么了?”

“他若拒绝,你别追问,给他多带些赠礼回来。这几日——”

孟轲轻叹:“正月十七,是他爹爹的忌日。”

施黛的醉意散了个一干二净。

江白砚说过,他父亲死于江家灭门案之前。施黛没想到,居然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

上元节是正月十五,与它只隔两天。

这个节日象征阖家欢乐,人们吃汤圆放花灯,祈求团团圆圆。

江白砚不同。

全城欢庆的上元节,每一次到来,都在预兆他父亲的死期。

“此事莫要声张,你知晓就好。”

施敬承温声道:“你与那孩子关系渐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量帮衬。”

“他——”

施黛张口,片刻问:“他爹爹,是因为什么过世的?”

“我们在查。”

孟轲轻抚她头顶:“江家的事……待我们查明,定然一五一十告诉你。”

言下之意,是如今不能透露更多。

“起初白砚来我们家,你对他万般警惕,我和你爹苦恼过好一阵子。”

孟轲笑笑,褪去平日里的风风火火,目色温柔:“你应当看得出,他想为枉死的家人寻出真凶,不惜动用血蛊……这是个好孩子。”

施黛没说话,轻点了下头。

孟轲探出右拳:“还有云声。他归家不满一年,对上元节一无所知——靠你和流霜这两个姐姐啰。”

“注意防寒。”

施敬承记着女儿的热病:“我明日做几张取暖的符箓。你们带在身上,当心着凉。”

蜕去“镇厄司指挥使”和“富商”的头衔,这是一对很寻常的夫妻。

心存善意,温柔体恤,对小辈们的关照和煦内敛,润物无声。

施黛扬起嘴角,右手轻握成拳,与孟轲碰了碰:“知道啦。”

*

在临仙阁饮过酒,施黛第二天睡得昏天黑地。

正月十四一转眼过去,在长安城喜气洋洋的喧嚣声里,到了正月十五。

大昭最盛大的节日非它莫属,白天没太多特别之处,到傍晚时分,上元盛事堪堪展露一角。

施黛被妆娘摆弄近半个时辰,梳了繁复至极的双环飞仙髻,顶着沉甸甸的头发走出房间,唯恐它什么时候啪嗒掉下来。

阿狸被她抱在怀里,见状强忍笑意,摇了摇尾巴。

施黛担心它在家无聊,趁着过节,把小狐狸带出家门逛一逛。

“小姐这样,姿容是千般好的。”

瞥见施黛抬手扶了扶脑袋,侍女采枝笑道:“上元节的街头人来客往,指不定小姐惊鸿一瞥,寻见个如意郎君。”

施黛对如意郎君不感兴趣,心心念念的,是上元节名目繁多的点心。

她今天中午故意吃很少,把胃口全留在灯会上。

“灯会快开始,你们也赶紧出门吧。”

施黛眉飞色舞,信誓旦旦:“我遇上好吃的,给你们带些回来。”

金乳酥桂花糕和玉露团!

阿狸两眼发亮,摇尾巴的速度更快。

采枝笑着应了声好。

一切准备就绪,施黛的院落距离江白砚不远,估摸着时间,决定先去邀他。

庆祝上元节,施府处处挂有红灯笼,大抵因为江白砚不喜,他的院前冷冷清清。

几枝翠竹探出小院,被风一吹哗啦作响,绿影葱茏,是这里仅存的生机。

施黛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气,敲响院门:“江白砚?”

顿了顿,试着补充一句:“江沉玉?”

院门应声而开。

江白砚一身白,几乎融进身后的雪色里。

不知怎么,他的脸比中午苍白许多。

视线落在施黛脸上,江白砚略一定神。

她梳了没见过的发髻,发间簪有琳琅珠玉,眉间花钿一点,是殷红的花与蕊,似天边绮丽的霞。

海棠珠花步摇随她动作轻晃,叮叮当当,泠泠作响。

漂亮得明丽又纯粹。

施黛脱口而出:“你不舒服?”

江白砚:“无事,刚练过剑法。”

这并非实话。

他神情未变,安静感受左胸传来的剧痛。

施黛虽在画境中碰过他,令他体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但稍纵即逝,无异于饮鸩止渴。

抚摸鲛尾之后,施黛再未与他有过接触。

甘润的雨露短暂停留,不足以浇灭心头的恶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