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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39)

四面黑黢黢的丛林里,藏匿有数量未知的妖魔鬼怪,但凡敢踏离一步,必然被盯上。

“老板娘说,因为客栈经常遭到袭击,她爹请大师开过阵。”

沈流霜遥望窗外雾蒙蒙的夜色:“门外的邪祟被驱邪阵所慑,暂时不敢进来。”

当然,邪修启动第二次和第三次邪阵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邪上加邪,力量足以助它们冲破镇宅术。

“韩纵和厨娘,”施黛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她左右张望,大堂里仅有几张瑟瑟发抖的陌生面孔,没见到这两人的影子。

“韩纵除掉妖邪后,自个儿回了客房。这人性子冷得很,一句话没说。”

柳如棠耸肩:“锦娘嘛……我和流霜找过。她独自缩在杂物房里,瞧见我们,拔腿就跑——想问她话,她哆哆嗦嗦始终不开口。”

两个嫌疑人,愣是一句有用的证词都没有。

“锦娘在东北角的房间里。”

沈流霜目光流转:“和韩纵一样,没出过房门。”

可惜他们受剧情限制,没法子破门而入。

若在平时,以她和柳如棠的脾气,绝不会静观其变。

“第二波邪祟到来之前,把他们看紧吧。”

施黛也觉得头疼:“如果是邪修,要催动阵法,肯定有所动作。等之后局势混乱,我们还能潜入他们房间,一探究竟。”

她说罢顿住,睨向身旁的江白砚。

在鬼打墙里遭遇一番乱斗,他新添好几道伤,沾上白衣,刺目非常。

看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俨然不打算理会。

“江公子。”

施黛决定贯彻监督方针:“要不,你先回房擦药?”

普普通通一声疑问句,她却用了陈述语调,嗓音清泠如玉石坠地,不留反驳的余地。

为了给自己增加底气,施黛脊背挺得很直。

江白砚这不能拒绝她吧?

在她身侧,江白砚很轻笑了笑。

施黛理直气壮与他对视。

是珠玉般的杏眼,被她略微睁大,圆润澄明。

“嗯。”

视线从她面上挪开,随意觑向自己染血的白衣,江白砚淡声:“多谢施小姐。”

*

没在大堂逗留,江白砚依言回房。

他的客房位于二楼角落,推门而入,可见古朴简约的桌椅床榻。

君来客栈年岁已久,木质地板多有斑驳,踩上去偶尔轻微作响。

伤口隐隐作痛,他对此无动于衷,摊开右掌,一块绣有玉梨花的方帕躺在手心。

帕面洁白似雪,不应惹染尘泥,因擦拭过他的侧脸,洇出突兀的红。

污浊的、不堪的,属于他的血渍。

江白砚瞳色微冷。在木盆里盛了水,方帕被他浸入其中。

冬日的凉水寒意刺骨,于指尖漫开薄红,江白砚神情未变,缓慢揉搓那处血迹。

手帕很软。

他忽而想起施黛手握方帕的画面,施府小姐的指尖不似他遍布伤痕,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毫无瑕疵。

彼时这块帕子擦过他颊边,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江白砚能感知她的体温。

比方帕更加温润柔暖。

指腹寸寸轻捻,少年指尖泛红,与帕上腥色彼此相衬。

水波轻漾,袅绕雾霭般的白与粉。

出乎意料地,杀戮中无法体会到的惬意,他在此时窥得一二。

心底宛若深不见底的穴,指尖的柔意给予他刹那充盈,又顷刻消散无踪。

还不够。

反复摩挲帕尖,江白砚敛目蹙眉。

这种滋味最是难熬,最初尝到零星一点甜头,未待他回味,遽然一丝不剩,徒留一片空旷杂芜。

连片刻的温存都不剩,折磨得他快要发疯。

不知如何疏解,江白砚习惯性抬手,按上小臂一道伤口。

熟悉的痛意席卷而至,却只令他心觉躁动。

堵在心口的棉花越积越多,直至沉重如山,呼吸不畅。

他从未有过此般感受,烦闷又迷茫。

是因为施黛?

轻抚那块玉梨花方帕,江白砚低垂眼睫,静默思忖。

她的触碰向来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的刹那,足以在心中留痕。

但一块手帕所能给予的,太少太少了。

一次次扣弄血痕,血液越淌越多。

胸腔仿佛囚禁有一只横冲直撞的困兽,江白砚凝视那道狰狞伤疤。

施黛与旁人不同。

他不排斥她的靠近。

亦或说,趋近于渴求。

倘若被她触及更多,心底那处无法填补的空洞,是否能平息些许?

可该如何相触。

从小到大,令他感到欢愉的,唯有杀戮与痛意。

如果是由施黛赠予的疼痛——

江白砚似有所悟。

他期盼疼痛,也贪恋她的触碰。

如果是由施黛赠予的疼痛,定能消却他体内躁意。

她愿意给他吗?

答案是不会。

施黛与他算不得亲近,以她的脾性,更不可能对他动手。

怔忪良久,江白砚指尖上移,随意掀开衣襟。

追查傀儡师时,他被刀劳鬼刺破后肩,是施黛持刀剜去那块血肉。

他当时只觉寻常,而今回想,平添渴恋。

也许……可以再尝试一回。

右手覆上一道血口,不深,是皮外伤。

江白砚面无表情,用力下压。

他曾在邪修身边待过数年,对邪法自是了如指掌。

一缕黑烟逐渐生长,藤蔓般延展扩散,一点点深入伤口。

血口更深,因受邪气侵蚀,由红转黑。

剧痛撕裂神志,江白砚弯起眉眼。

这样就好。

如此一来,施黛不会拒绝。

房中血气弥漫,他眸底渐起欢愉,抬臂拢好下坠的里衣。

与此同时,耳畔落下轻缓克制的敲门声响。

施黛站在门外,低低唤了声:“江公子?”

*

江白砚回去客房,很长一段时间没出来。

惦记他的伤势,施黛唯恐出事,试探性敲响江白砚房门。

虽说他自始至终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但以江白砚的性子……

就算受了深可见骨的重伤,他大概也能做到一声不吭。

难不成是吸入太多邪气,又或伤及肺腑?

站在门外出神,施黛的胡思乱想戛然而止。

伴随吱呀轻响,木门应声而开,透过缝隙,她看见江白砚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

他的脸好白,连嘴唇都不见血色。

“江公子。”

施黛警觉:“你不舒服?”

房中烛火倏忽一摇。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下的江白砚,与平日不大一样。

他没说“无碍”,睫毛在眼底覆下晦暗阴翳,嘴角勾出温和守矩的笑:“施小姐。”

似是迟疑,又似难以启齿,江白砚缓声道:“有邪气……浸入伤口。”

施黛一怔:“什么?”

猛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施黛睁圆双眼:“哪儿?严重吗?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