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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30)

施黛:“我想吃他烤的。”

她擅长撒娇,软着声调张口,像上好的砂糖。

江白砚听在耳中,心不在焉地想,只是不知道,这糖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阎清欢是个机灵的,立马顺过她的话头:“行。今日尝尝阿言的手艺——阿言意下如何?”

感恩施小姐和江公子解围!

江白砚没拒绝。

他曾周游四方,行于山野时,这种食物是家常便饭。

施黛头一回在野外吃烤兔子,托着腮帮子,看他略微挽起袖口,露出骨节分明的腕。

要吃兔肉,首先应把毛皮和内脏清理干净,本是极为繁琐的步骤,到江白砚手里,居然行云流水,流畅得不可思议。

像做过千百次一样。

施黛恍惚明白什么,掀起睫毛。

凝神做某件事时,江白砚一贯没有表情,眼角弧度微垂,好似悬于月下的弯钩。

只看神情,很难分清他究竟在剥去野兔的皮毛,还是在专心磨一把刀。

他亲手斩杀邪修后,无家可归,无处可依,独自在九州游走过很长一段时间。

野外烤肉,是那时学会的吗?

把兔子处理干净,再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架在火堆上,便完成大半。

江白砚淡声:“可有香料?”

他们特意前来打猎,自然携带有调味佐料。

虞知画递去事先备好的小盒。

于是江白砚手腕翻转,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实在诱人,施黛深吸一口气,被勾出满腹馋虫,眨巴眨巴眼。

下一刻,一只被烤好的兔子出现在身前。

……欸?

施黛下意识抬头。

江白砚没说话,极轻挑一下眉。

没人察觉,树影笼罩下的角落里,柳如棠嘴角缓慢上扬。

这是第一只。

施黛喜上眉梢道了声谢,小心翼翼把烤兔接过,甫一垂头,闻见令人目眩的香。

咬上一口,外酥里嫩,香料恰到好处融入其中,与新鲜肉香彼此中和,不腥不腻,伴有汁水四溢。

深冬的夜晚,吃上一只热腾腾的兔子,五脏六腑都被暖意包裹,幸福得难以言喻。

江白砚默不作声,看她一眼。

其实他孑然独行时,极少使用香料,往往烤熟便吃。

但那样烤出的食物总带有腥气,肉味太浓,挥之不去,与美味沾不上边。

他几乎能想象出施黛吃下那种烤兔后的情态,眉梢皱紧,嘴唇抿出下撇的弧。

很奇怪,明明从未亲眼见到,却像历历在目一样。

这只兔子,她觉得难吃吗?

情不自禁想要窥探她的反应,出于连江白砚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心理。

施黛的眼睛似乎亮了些。

……在笑?

“好吃。”

有光落进她眼底,照得侧脸泛出浅淡绒光,施黛倏忽看向他:“大厨,不,名厨水平!此兔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江公子长得好看,脑子聪明,剑法高超,还会做吃的。

她何德何能,遇见这么个全能好队友。

说完又想,江白砚除了烤兔,还会不会做别的什么?难不成,他是个隐藏的厨艺高手?

很好奇。

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可惜江白砚没再说话,转过身去,继续处理下一只烤兔。

柳如棠嘴角翘得更高。

坐在施黛的角度看不见,她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江白砚垂眸的刹那,无声笑了下——

像是流光瞬息间的火树银花,蓦地一现,又悄然隐没,消散在夜色里头。

这是被三言两语哄得开心了。

江白砚瞧上去又冷又傲,原来这么好哄?

沈流霜听得一乐:“此兔只应天上有……你当在吃玉兔呢?”

“怎么样?”

虞知画也笑着逗她:“比你哥哥烤得更好吃?”

不是亲哥,能卖就卖。

受了江白砚的恩惠,施黛毫不犹豫:“最好吃。”

时候尚早,江白砚轻车熟路,为在场每人处理好一只野兔。

他对吃食不感兴趣,干脆起身:“我去前方探路。”

虞知画说过,他们来山里打猎,还没找到下山的通路。

施黛赶紧吃完最后一口烤兔,擦干净嘴和手,跟上他脚步:“我也去。”

江白砚回头,目色沉静无波:“不必。”

为什么不必?

施黛微怔,防止虞知画听见,用了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我身上带着符,可以帮你照明。”

江白砚转身,目光落在她脸庞。

纤白得见不到瑕疵,因受了冻,颊边隐现薄红。

他没应答,不置可否。

施黛暗暗泄气,摸了摸袖间的口袋。

她知道江白砚不喜与人亲近,如果他不愿有人跟着……把符箓送他好了。

一个人走在山里,总归不安全。

指尖探进暗袋,同一时刻,江白砚低声开口:

“去火边吧。”

施黛仰头:“什么?”

冬夜的山风最是寒凉,须臾风起,撩过她鬓边散落的发。

一只手遽然探出,罩在她颊边的半空,挡住冷风袭来的方向。

鼻尖全是江白砚身上的冷香。

“你不是怕冷吗?”

江白砚的喉音轻却清晰,如冷泉击石,在黑暗中激起回响,带出极浅笑音。

“大小姐。”

从没听过的称呼,被这样的语气提起,像揶揄,又似无可奈何。

仅仅三个字,勾出脊骨连片的麻,痒意窜进耳朵,再落进心口上。

被他的右掌罩住夜风,施黛轻轻战栗。

她总算想起,幻境起始时,自己抱怨过这里太冷。

尝试压了下嘴角,没压住。

施黛微扬下巴,依旧被冻得鼻尖通红,眼中却有挑衅般的活泛生机,如同撑开积雪、张牙舞爪的枝芽:“我才不怕。”

第51章

也许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缘故, 施黛很容易捕捉到别人的善意。

说她敏锐也好,敏感也罢,从小到大得到的不多, 因而格外懂得珍惜。

江白砚掌心悬在半空, 与她的脸颊隔出十几厘米距离, 克制而守矩, 毫无唐突之意。

吹上她侧脸的寒潮, 被一股脑阻绝在外头。

是一种若有似无、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还没那么娇贵。”

施黛想想又觉得好笑, 低声催促:“走吧。”

她远非弱不禁风的娇弱花草, 哪会连一点寒风都受不住。

就算是江白砚, 也不能小瞧她。

施黛抬起手臂,挥一挥胳膊:“我也是很厉害的。”

江白砚垂眸笑笑, 放下右手:“嗯。”

山里没有灯火,要看清前路,只能借由天边清融融的月色。

顾及虞知画在身后,施黛没立刻掏出照明符箓。

江白砚走在前面,为她拨开林间半人多高的枯草。

行出一段距离,施黛袖摆轻振,拿出一张明黄符纸。

来大昭这么多天,她没了最初的笨拙生涩,熟门熟路催动灵气, 感应朱砂中蕴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