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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25)

这让他颇觉困厄,为何不同,有何不同?

一点点舔舐她的血液,一点点吞吃入腹。

江白砚听见施黛的低语:“江公子,好些了吗?”

她一本正经:“如果不够,再来取就行。”

“不必。”

江白砚:“多谢施小姐。”

他没发颤了。

高悬的心脏沉甸甸落地,施黛长松一口气:“这次的血蛊结束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

江白砚轻声:“倒是施小姐,伤口需重新上药包扎,否则会疼。”

“知——道。”

施黛拖长语调,扬起下巴,笑出两颗虎牙:“疼就疼吧。我也是能忍痛的。”

追捕莲仙时,她可是顶着一身伤,跑遍过小半个长安城。

江白砚不要太小瞧她。

“血蛊就算发作过了,你也很不舒服吧?”

施黛眨眼:“我去给你拿点儿什么东西?补汤,汤药,或是糕点。”

她原本没想过江白砚会应下,以他的性子,往往回一句冷淡的“不必”。

但在今晚,江白砚思忖半晌,破天荒道:“梅花糕,可以吗?”

梅花糕?

想起那束被他狠心扔掉的梅花,施黛在心里做个鬼脸:“我还以为,江公子不喜欢梅花的味道。”

江白砚凝神投来视线。

“怎会。”

他的声线是虚弱到极点的轻:“施小姐赠我的梅花,至今在我卧房中养着。”

噢,在卧房。

没扔。

心里蔫蔫的小苗倏然挺直,探头探脑。

嘴角不自觉上扬,又被施黛不着痕迹压下。

“是吗?”

施黛心情大好,最终放弃故作的沉稳矜持,粲然一笑,嘴角如有糖丝化开:“那束花很漂亮吧?我摘了好久才摘来的。你要是喜欢,花和糕点,我以后多送你些。”

一句话说完,隐隐猜到江白砚接下来的回答,施黛比他更快:

“别说什么‘多谢’了!不能有点别的台词吗?”

江白砚太礼貌也太疏离,一句“多谢”说过无数遍,她耳朵都快听出茧。

恍惚间,耳畔传来他的一声笑。

施黛没来得及说更多。

毫无征兆地,左手手臂涌开一阵清风,带有凛冬松柏的香气,丝丝缕缕灌入她伤口。

气息绞缠,痛与痒模糊了界限,化作无形热流,从小臂漫上耳后。

一片滚烫。

江白砚朝她伤处吹了口气。

完完全全学着她当初的姿势与力道,原原本本归还回来,像个循规蹈矩的乖学生。

施黛整条手臂一颤。

烛光游离跳跃,江白砚抬眸与她对视。

灯影半明半昧,他的眼波浮起又坠下,勾出一重浅淡流光。

面容苍白至极,因沾染一抹血迹,少年唇色殷红如朱,与嘴角小痣相映,好似绮丽到刺目的蕊与花。

很犯规。

施黛定定与他四目相对,不受控制地,心跳加快一拍。

她知道江白砚很好看,但是——

“施小姐。”

江白砚笑笑,仍是清润有礼、不容指摘的模样:“这样,还疼吗?”

第49章

江白砚的举动, 全然不在施黛意料之中。

她习惯于照顾孤儿院里的小孩,见他们受伤后,往往一边安慰上药, 一边给他们吹气缓解疼痛。

在她看来, 这是个并不稀奇的动作。

直到今晚, 被江白砚这么一吹。

也许因为来得太突然, 又或是他的笑意实在晃眼, 施黛总觉得……

有些暧昧。

这丝暧昧若有似无, 细线般缭过耳尖, 想要握住, 又只剩一缕无形的热。

指尖抖了一下,不是出于疼痛。

施黛身板绷直:“好多了, 谢谢江公子。”

她没掩饰眼底的紧张,头顶几绺黑发高高翘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疼痛的余韵犹在,江白砚看着她,无声笑了笑。

“施小姐。”

他递来绷带和药膏:“先擦一擦。”

施黛乖乖点头。

江白砚方才用指尖蘸去她伤痕上的血,力道很小,出血不多。

但毕竟是道血口子,施黛小心翼翼取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把渗出的血渍擦拭干净, 再涂上江白砚的药膏。

从头到尾轻悄悄, 江白砚看着, 觉得她手指的力气简直像道风。

“你在房中好好歇息,我去给你拿梅花糕。”

施黛用绷带胡乱打了个结:“还要别的吗?”

江白砚:“不必。”

她说到做到, 不消多时从府中拿来一整个食盒的糕点,除却梅花糕, 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总吃梅花糕,容易腻。”

施黛理直气壮:“梅子和荔枝的味道也很好,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今日在西市折腾一天,早就又累又困,只想倒头睡觉。

送完吃的,和江白砚寒暄几句后,施黛挥手道了别。

直至她的身形被夜色吞没,寂静院落里,房门才悄然合拢。

从食盒拿出一块梅花糕,江白砚踱步至卧房。

瓷瓶中,一束红梅开得正盛,灿如烟霞。

他吃相斯文,咀嚼极慢,似要将千丝万缕的气息浸入血肉。

梅香如有实质,将他浑然笼罩,给江白砚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正在被人拥抱。

心头强烈的空虚感,不知不觉消散殆尽——

那是他鲜血淋漓、疼痛到极致也难以填补的深壑,仅仅因施黛来上这么一遭,成了一汪暗潮翻涌的湖。

江白砚想,施黛的确与旁人不同。

很难形容,今夜当他打开房门,竟见她立在门外时的感受。

像毒又像蛊,与血蛊滋生的剧痛不同,那种感觉直往心底钻,延展出从未有过的饱胀情绪,酸且涩。

梅香萦纡,江白砚抬起右手,试图抓住什么。

恰巧一息风过,瓶中寒梅簌簌颤动,不期然间,坠下一朵纤薄花瓣。

不偏不倚,落在他手中。

*

新年剩下的日子平平淡淡,再没发生变故。

施黛的伤口日渐痊愈,重新生龙活虎——

坦白说,她受伤生病时,也素来生龙活虎。

新春将过,今天的施府有件大事。

施云声被送进了书院。

他从狼群被接回后,曾念过一段时间的书,奈何施云声志不在此,比起四书五经,更爱舞刀弄枪。

但总不能让他一直留在府里。

一来这孩子已有十三,不止背书练字是个大麻烦,有时连话都表达不清楚。

二来,施云声性子孤僻,没一个同龄好友,在书院里,能让他多多接触新的玩伴——

这是孟轲和施敬承在意的重中之重。

长留书院立于长安青龙坊,施黛站在朱红正门外,拍了拍自家弟弟鼓鼓囊囊的书箱:“要和同窗们友好相处哦。”

施云声紧抿薄唇。

他穿了身黑金锦袍,眉目深邃,脊背瘦削笔挺,像把寒光凛冽的刀。

隐隐约约地,烦躁之余,透出点儿可怜巴巴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