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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2)

这样的人,江白砚难以理解。

正如他不明白,一只平平无奇的黑猫,为何能引得她眼笑眉舒。

他从不觉得这些动物有什么特别,五花八门的糕点于他而言,用处也仅限于裹腹。

遽然间,正在逗猫的施黛侧过脑袋。

四目相对,她勾起唇边,握着猫爪子挥了挥:“江公子要来瞧瞧吗?”

指腹轻蹭掌心的刀痕,痛意给予他短暂的欢愉。

与施黛对视须臾,江白砚移开视线:“多谢,不必。”

*

酉时是傍晚时分。

施黛这次前往镇厄司,身边除了阿狸,还跟着道小小的影子。

——施云声沉着脸走在她身边,偶尔鼓一鼓腮帮,踢飞路上的小石子。

这孩子被从狼群寻回施府后,在学堂念了一段时间的书。然而施云声对念书毫无兴趣,反倒热衷于向施敬承学刀。

今天听施黛前往镇厄司,小孩眼中露出羡艳之色,很快又被他死死压下。

施黛敏锐察觉,大大方方问了他,想不想去镇厄司看看。

“我、我没有很想去。”

一边乖乖跟在她身边,施云声一边结巴小声嘟囔:“只是勉为其…难。”

施黛笑着伸手,摸上他脑袋:“好好好,勉为其难。”

这是什么?

口是心非的傲娇小狼,先摸一把,果然是软乎乎的。

被施黛突然袭击,施云声脊背微僵,喉咙里发出低低轻呜,用黑黢黢的眸子瞪她一眼。

可惜气势软绵绵的,毫无威胁性。

大昭境内,各州都设有镇厄司,司掌鬼神妖邪之事,广聚三教九流之人。

长安城中的这一处,是总司所在。

朱门大敞,金丝楠木匾额厚重庄严。称不上奢华,却蕴藉浓郁灵气,最为瞩目的,是形形色色穿行其间的人。

藏地行僧、苗疆蛊师、道门修士、南海乩童皆汇聚于此,无论来多少次,施黛都打心底里觉得新奇有趣。

目光一转,不经意间,施黛触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江白砚居然也在镇厄司,跟前站着个面露喜色的陌生少年。

他今日穿了身广袖竹纹长袍,即便腰间配着剑,也瞧不出太多杀伐之气,像个前来赏玩冬雪的世家公子。

施黛还没出声,就见身侧寒光一闪——

施云声拔刀而起,猛地冲向江白砚。

江白砚没抬头,长剑已出鞘,不偏不倚,迎上施云声的长刀。

刀剑相撞,在冷风中发出清冽鸣响。

磅礴剑气锐不可当,施云声闷哼一声,被震得迅速退开。

……可恶!

小孩气势汹汹收刀入鞘,没忘瞪江白砚一眼,满脸不服气。

江白砚神色不变:“施小姐,施小少爷。”

施黛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施云声把江白砚视为头号劲敌,每天都想和他打上一架。

理所当然地,一次也没赢过。

“江公子为什么在这里?”

施黛侧了侧脑袋:“还有这位……”

方才施云声与江白砚动了手,受惊最重的,是那名陌生的锦衣少年。

此人年纪不大,岁数与施黛相仿,眉目隽秀,穿得那叫一个泼天富贵。

乌发以价值不菲的玉冠束起,身披白狐大氅,腰间系着锦绣香囊,右手戴了个翡翠色玉扳指,晶莹剔透。

这位一看就很贵的公子被吓得不轻,一张脸煞白到极点,整个人往后一退,险些摔倒。

“在、在下阎清欢。”

勉强稳下心神,少年掏出一块手帕,拭去额角汗珠:“今日第一次来镇厄司……见笑了。”

“他是摇铃医。”

见施云声面露茫然,江白砚解释道:“摇铃医修习医道,是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只需摇响手中铃铛,百姓听见铃声,便可求医问药。”

施黛听说过这种大夫。

印象里,摇铃医四海为家,身无长物,眼前这个……

施黛看了看阎清欢手上价值连城的玉扳指。

“这是我爹送我的。”

感受到她的视线,阎清欢赧然道:“我从小研读医术,半月前决定成为摇铃医,这才离家来到长安。”

施黛一愣:“阎公子不是长安人?”

“我从江南越州来。”

不知想到什么,阎清欢激动握拳:“话本子里,行侠仗义之事大多发生在长安,我是慕名而来。”

话本子。

捕捉到关键信息,施黛了然点头。

明白了。这是位看多武侠小说,憧憬斩妖除魔的富家少爷。

事实的确如此。

阎清欢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兮兮攥紧衣袖,看着跟前三人。

昨夜他辗转难眠,第二十五次看完了《斗破长安》,对镇厄司满怀期许,畅想到清晨。

现在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安城总司吗?

好惊险,好江湖,连问候人的方式都这么别致,彼此用刀剑来招呼。

他不会哪天,被人亲切问候死吧?

“我叫施黛,这是我弟弟,施云声。”

施黛笑了笑:“阎公子与江公子认识?”

“第一次见。”

阎清欢难掩兴奋:“我昨日得到命令,从今天起,和你们一队查案。”

一队?

施黛看向江白砚。

镇厄司共十二卫,每一卫中,分设三个小队。

施黛不久前加入镇厄司,目前属于闲散人士,没有固定的队伍。

也就是说……

“镇厄司有令,我们三人暂定一队。”

江白砚语气寻常:“长安城内傀儡师一事,由我们探查。”

施黛:“傀儡师?我们昨夜遇上的那个?”

施黛很有自知之明。

她和阎清欢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江白砚虽然刚入镇厄司不久,却已崭露头角,破获了好几起大案。

让江白砚领着他俩,属于老带新。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这个任务被交给他们,说明不难。

“正是。”

江白砚自怀中掏出一张薄纸:“这桩案子很有意思。昨日永庆坊大乱,被傀儡术操纵的,都是画皮妖。”

施黛好奇探头:“这张纸又是什么?”

“画皮妖出现的同时,有人将一则志怪故事写于纸上,贴在长安城墙。”

江白砚将纸页递给她:“故事中,一名富商作恶多端,抛妻弃子、强抢百姓家财,还将一个年轻孤女强娶为妾。成婚当夜,竟见孤女褪下人皮,袒露枯骨。这则故事,名为《画皮》。”

画皮,恰好对应画皮妖。

施黛心下微动,点了点头。

“更有趣的是,《画皮》里写,主人公住在永庆坊——”

江白砚扬了下嘴角:“昨日永庆坊唯一的死者,就是个名叫穆涛的商人。只不过与《画皮》不同,此人不曾抛妻弃子、强抢民女,反而是个为人称道的善人。”

无论如何,死者身份和死亡地点都能对上,这绝非巧合。

阎清欢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