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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渊(117)

那晚的天气很好,他难得的想吃一点甜。

小女孩的糖果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要好。

“是什么味道的?”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周颂臣的沉思。

他转过眼,穆于曲着膝盖,将脸颊靠在膝头上挤变了形,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不记得了。”周颂臣说。

穆于抬起脸,右颊留了个淡淡的红印:“怎么这样,我还想着如果好吃的话,我也买回去送给我学生。”

周颂臣没想到穆于的重点竟是在糖上面,没好气道:“该你了。”

穆于好笑道:“怎么好好地谈心被我们弄成了回合制。”

那个下午,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许多,看着夕阳掩尽云层,坠入绵延山脉尽头。

穆于早上起得太早,周围很安静,他盖着周颂臣带来的毯子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周颂臣推醒的。

睁开眼便是一道橙红色的光芒绚烂地划过天际,无数细小的流星追随在它身后。

盛大的流星坠落时,一切寂静无声,眼前的一切壮观而静谧。

穆于搂着毯子不仅自言自语道:“没有声音。”

周颂臣一直抽烟保持清醒与专注力,嗓音带着几分困倦与沙哑:“声波需要介质,流星燃烧的区域属于高空,大气稀薄,传播效果很差。”

说完后他忍不住瞧了穆于一眼:“初中物理课的内容,我当年给你补过,你全忘了是吗?”

穆于没想到周颂臣会在这么浪漫的地方抓他的学习:“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多少年都是常识,围棋最考验的难道不是记忆力?”周颂臣反驳道。

穆于没好气道:“是,你记忆力好,你还心眼小。”

“你心眼大,好歹上了本科,大学四年文化水平倒退回初中,水果店老板的女儿都比你懂得多。”周颂臣毫不客气道。

穆于瞪圆了眼:“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提那小女孩的,你觉得她比我好教是吗?”

周颂臣想也不想道:“当然,我费劲心血给你补课,你只考上了成大,要是我拿当初对你的一半精力给她,她说不定能当我学妹。”

他们在黑暗中彼此瞪视许久,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于好久没笑得那么开怀了,他仰躺在木屋里,朝外露出个脑袋,看着满天星空,不时有流星轻轻滑过。

倒悬的视角里,周颂臣双手反撑身后,仰首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刚才难得经历了一场痛快的谈话,穆于没有太多顾忌,想问也就问了:“你在想什么?”

周颂臣抬手抽了口烟,放松地舒展着颈项:“如果一个人明知道那条河流又深又急,他为什么还要下去呢?”

穆于翻了个身,单手托腮:“因为河里有他很重要的人?”

周围很暗,只有周颂臣指尖一点橘色星火,若隐若现。

淡淡的薄荷香被山间夜风吹散着灌满了木屋,穆于有点冷,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毯子里。

周颂臣说:“河里的那个人没那么蠢,早就上岸走了。”

穆于似乎以为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闲聊问题:“那他为什么还要下去?”

周颂臣轻笑一声:“是我在问你。”

穆于醒了醒神,他伸手问道:“给我也来一根。”

周颂臣没问穆于什么时候学会的,只是将自己手里那根递给他。

穆于咬着那湿润的烟嘴:“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周颂臣在黑暗中嗯了一声,应得很轻很慢,像个难以言说的秘密:“他本来是个聪明人。”

穆于抽了口烟:“有时候情况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他不惜入河也要找回来的人,比理性排序优先。”

周颂臣说:“人类和动物的最主要的区别是理性,失去理性的人太愚蠢了。”

“人性本来就是多纬的,非理性的冲动本就构成完整人格的重要部分。”穆于不赞同道。

周颂臣也躺了下来:“所以你不觉得那个人很蠢?”

穆于将烟的燃点熄灭,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周颂臣的身体,直到摸到对方冰冷的耳廓,凑至那处答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要是你蠢,那我是什么,花岗岩吗?”

第81章

又是一捧流星斜斜坠入山麓的影子里,月亮倚在明亮的星子里,似被无数爱意包围。

穆于感觉到指尖里周颂臣冰冷的耳廓变得温热,他贴心地挪开了手。

话题进行过半却悄然收尾,只因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木屋里是可以过夜的,但只有一座床,一张被,一条毯。

周颂臣说天色太晚,今晚在这将就睡吧,他说好。

穆于就着手机昏暗的光线和消毒湿巾清理过的手,摘去了隐形眼镜。

出来时周颂臣没同他说会过夜,他们也的确不打算在山上停留太久。

然而流星像一场绵延不断的雨,在以为即将停止时,又零星地落下几颗,打湿天际。

夜晚风大,尤其山谷风声更盛,不是个好的入睡环境,穆于却睡得很沉。

他的睡觉喜欢蜷缩起来,手握成拳地抵在下颌,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考虑到穆于自幼成长的环境,很难长成一个拥有健康人格的人。

但穆于却出乎意料的强大,即便幼年的基础非常糟糕,可一旦给予足够的机遇与时间,便会展现出惊人成长。

在离开的一年里,穆于脱胎换骨,洗尽铅华,轻舟已过万重山。

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从来都只有周颂臣。

周颂臣分明也觉得疲累,胸腔像被流星拖尾点燃了一般,撕开大气层,发出尖锐嗡鸣。

穆于漫不经心地伸手探入他的胸腔,在里面胡乱搅一通,又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当下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周颂臣盯着眼前寂静黑暗,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还真是块花岗岩。”

穆于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他也不会在意。

第二日晨起时他多了新的烦恼,隐形眼镜摘了,没有新的替换,他看不清。

观星峰上雾气颇重,能见度低,周颂臣拄着手杖,冲穆于递出了自己的手。

穆于眨了眨无法聚焦的眼:“我怕连累你摔倒。”

他和周颂臣,一个高度近视,一个脚踝骨折,老弱病残凑作一堆,只能互相连累。

“牵着。”周颂臣声音在带着寒意的初晨中响起,像是也沾染了些许冷清。

穆于没再纠结,握住了对方的手。

观星峰夜景甚美,晨初景色更是宜人,可惜青山绿水,穆于无福观赏。

一路分花拂柳,除视力外的其余感官逐渐鲜明,叶子擦过脸颊的细痒,花瓣柔软的沁香,山脉湿润水汽灌入喉鼻,像壶醉人的酒。

周颂臣的掌心很烫,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好似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不过在有惊无险地抵达缆车后,两人的手就分开了。

从观星峰回来后,穆于同周军商量之后的赛事。